为了权利,为了欲望,便投身在收割同类性命的战场上吗?
但权利与欲望又哪有生存来得重要?
云霁迷茫又无力。
她无法阻止战争,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护住云晓的安危。
云霁抬头朝战场最前方看去,果然看到云晓带着最精锐的士兵冲入敌方军阵中,手起剑落间,鲜血染红了她的银甲和头盔。
心念一动,云霁给身侧的齐言一个眼神:“我们跟上去。”
齐言杀敌动作一顿,面上有些为难地回道:“我们处于后卫,不可冒然上前。”
云霁举剑挡住一名景云国士兵的突围,一边觑着他道:“你不是她的副将么?护卫她的安危是你的职责。”
此话刚落,左耳一颤,忽然捕捉到一道异样的声音,她立时抓起齐言的肩膀猛地将他按到――
咻!
一只弩箭擦过齐言的头顶,穿透一步之外景云国士兵的胸膛,鲜血飚射,那景云国士兵死不瞑目地瞪着前方河面,噗通栽倒在地,他的兽骑随之发出一声哀鸣,兽目淌泪。
那前方河面上,正是景云国的船队,架起一座座强大的弓弩,仿若一个个张开大嘴露出利齿的凶兽。
嗖嗖嗖――
无数弩箭自河面飞射而来,铺天盖地,瞬间改变了战场态势!
龙焱国的先锋军再也顾不上杀敌,而是挥剑劈开射来的弩箭,一边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景云国人是不是疯了,这般乱射,不但要射杀咱们,连他们景云国自己的兵将也不放过么?”
回应咒骂的是更多的弩箭,密密麻麻无孔不入,扑哧扑哧地射入先锋军甲兵的身体,也射穿景云国兵士的胸膛,连带他们身下的兽骑也逃脱不过,仿若人间炼狱。
鲜血飚射,腾起血雾,将云霁笼在炼狱之中。
震惊、愤怒、悲凉、茫然……所有情绪充溢在心间,云霁视线一片血红。
而在这一片血红之中,她看到河面景云国船队上的数十架弓弩悄然转向,集中瞄准河岸不远处,那处正有一个银色身影正全力挥剑护住身后之人……
是姐姐!
云霁脸色骤变,脚尖一踢雪狼侧侧腹,喝令道:“冲过去!”
“嗷呜!”雪狼长啸,纵身而起。
而几乎同时,河面船只上一身着金色铠甲的景云国将领,盯着河岸不远处的银甲女将狰狞大喝:“放箭射死她!”
嗖嗖嗖――
弩箭如雨,铺天盖地,全部集中射向云晓,将她身影全部笼罩其中,无处可逃!
“冲啊!”瞠目欲裂,云霁一声大喝,手中长剑滢光大放,所过之处,弩箭崩碎,划出一条通道!
齐言此刻也看到云晓身陷险境,心急如焚中骤然看到眼前一条滢光通道,顿时目露狂喜,挥剑一指通道,冲身后将士大喝:“快跟上,随我二人一道解救将军!”
“救将军!”
无数将士喝声震天,万千狼骑腾跃而起,顺着滢光通道,凝成一道铁骑洪流冲向河岸,冲向被箭雨层层笼罩的银甲女将,惊得河面船只上景云国金铠将领脸色一变,厉声大喝:“放箭,快放箭!”
但在下一刻又猛然醒悟,手指那片滢光大喝:“调整方向,拦住他,射死他……”
他喝声未落,忽然一道银光穿透箭雨,划破天际,划过河面,瞬息间冲到他的面门,吓得他神魂皆散,抱头而逃――
当!
一声巨响,一柄长剑钉入船板,距离他的脚尖只有一寸,金铠将领噗通倒地,软成一滩泥,瞳孔大睁地盯着眼前长剑,他惊惧的发现,这是龙焱国士兵人手一把的普通铁剑!
咔嚓!
一声脆响,乌木船板自长剑射入处出现一道裂缝,快速扩散而去,咕噜一声,河水自裂缝喷涌而上。
“船破了!”
“水涌上来了!”
“船要沉了,快逃吧!”
士兵惊呼,船上一片慌乱,而这一切自那银光射来算起,不过短短一息时间!
利剑瞬息而止,情势立转,此人大凶,不可留也!
金铠大将自水滩中猛地跳起,抽出利剑往船舷上一挥,五官扭曲大喝:“不许跳船,马上瞄准他,射死他,不然本大将现在就砍了你们的头颅!”
船上士兵惊惧不已,但在听命后沉船被淹死,与现在不听令马上就被斩杀的选择中,明智地选择了前者,转身调试弓弩,却发现前方已然失去目标。
那片滢光消失了!
不,是那片滢光冲入了笼罩银甲女将的恐怖箭雨中。
“你居然自找死路,那我就再也不用怕你了,哈哈哈……”金铠大将得意大笑,转头传令所有弓弩,“快射,将他们都射死,一个不留!”
上千弓弩齐齐转头,发出一阵嘎吱牙酸之声,数万箭矢排成一片如同铜墙铁壁,压得船只齐齐下沉,激起浪花阵阵。
唰!
万箭齐啸,铺天盖地,朝着一丈天地直罩而下,万物可摧!
刚刚带着右翼军赶到的常六,看到这一幕被惊得差点魂飞魄散,举剑喝令:“所有人冲上敌方船只,务必在一刻钟内毁掉所有弓弩,不得有误!”
河面宽广数十丈,水深足有十数丈,水浪湍急,莫说兽骑畏水,便是人也怕被淹死,更别说要在一刻钟内毁掉上千弓弩,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之事!
常将军莫不是发了疯,才下此等荒谬命令?
右翼军将士面面相觑,却不知他们猜到了实情。
常六是真的疯了,双目赤红地瞪着按兵不动的军队,一把亮出一块金色令牌,怒声喝令:“传陛下口令,一刻钟内不能毁掉敌方所有弓弩,全军死罪,我常六第一个引颈自戮!”
玄金令牌,神龙盘旋,其上唯有一字――祁,乃是陛下贴身之令牌,直接代表陛下,代表举令之人下的命令等同于陛下亲口下令!
全军上下心神剧震,再无迟疑,齐声高和:“陛下之令,莫有不从,悍不畏死!”
喝声震天,万兽齐奔,常六一豹当先,冲向河面,心底暗自祈求:姑娘,您可一定要撑住一刻钟,不然常六万死难辞罪责!
云霁却并不知她的生死关乎着常六性命,更不知她的生死关乎着右翼全军上万将士性命,此刻,她的眼里心里唯有被箭雨笼罩的云晓。
刚刚甩出手中长剑射向金铠大将之后,云霁顾不得理会结果,抬手摄起地上一杆不知何人掉落的长枪,又自雪狼后背上纵身跃起,直扑箭雨之中。
真元灌入,长枪银光大放,云霁举枪一扫,所过之处,箭矢齐折,簌簌掉落,露出箭雨正中的血色身影,其身上插着数支箭矢,鲜血喷涌,遮住了铠甲的本来颜色。
“姐姐!”云霁瞠目欲裂,急冲而去!
云晓勉力举剑劈开眼前一道箭矢,扭头冲她大喊:“快走――”
喊声未落,一只箭矢穿过她的大腿带起一片血花,剧痛袭来,她噗通跪地,犹自张口无声喊着:“快走……”
兹!
一片月华亮起,笼在云晓身上,挡住上方所有箭矢。
恍惚间,她看到了记忆深处的身影,笼着月华朝她走来的身影,这是她三岁那年烧得发晕之时看到的场景,她痴痴地伸出手,柔柔笑语:“阿娘,你来接我了……”
泪水夺眶而出,云霁挥出一片月华光罩挡住箭矢,俯身抱起血流不止的云晓,哽咽道:“姐姐你一定要撑住,我这就带你出去!”
云晓听到她的声音,恢复片刻的清醒,她吃力地撑开眼皮看了她一眼,摇头道:“别管我,我撑不住了,你快走,离开军中,做你自由自在的修者,不要惦记我,我有阿爹阿娘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