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海边……
伏麟无精打采拎起了小鸡仔一样的宁苓。
他感觉好累,身体如同砌进了岩石里一般。
离歌懒得往伏麟那儿跑了,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大家都相信,宁苓一死,梦魇般的试炼就会结束。
“太累了……”
伏麟的手在颤抖,肌肉酸痛。
现在,他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怒……
疲惫,似乎垄断了全身心的感知。
然而,一名少年还在努力向着伏麟跑去。
苏烟也累,脸庞发黄,眼袋浮肿。
他竭尽全力地奔跑,速度很慢,但是……伏麟手上的力气,已经到了极限。
五指松开,女孩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在温暖的怀抱里随着筋疲力竭的身躯翻滚了一圈。
“苏烟!”
伏麟脚下有些踉跄,“杀了她,快!”
伏麟很想亲力亲为,但面对无尽的疲倦,他最终跌进了安逸里。
看着跪倒在地的众人,苏烟笑着摇头。
“我终于赶上了……”
这句话是说给大家听的。但怀里的女孩流下泪。
“没有人会一直买从不爱吃的桂花糕。”
苏烟抱着女孩,在她的耳边呢喃。
“桌子上坏掉了七八份……苓儿……我是不是眼睁睁看着你死了七八次了?”
少年的眼眶有些红润,他环抱女孩的手臂渐渐因失去力气而下垂。
宁苓抿抿嘴巴,她不想说,这已经是第十个轮回了。
她在苏烟面前,已经死了九次了……
尸斑已经爬满了苏烟的全身,伏麟见状,只好拖着双刀,朝两人挪步。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的爷爷!”
苏烟笑着说,但语气里流露着无奈和悲伤。
他已经猜到了,之前的失去记忆的轮回里,自己一定也是在这一刻明白了真相。
但之前,伏麟还有力气在自己赶过来时杀掉宁苓,进而过渡到下一个轮回。
可这一次,伏麟也是真的累了……所以,自己才有了和宁苓说这几句话的机会。
“你记住,苓儿。”
苏烟将后背转到了伏麟的正面。
“如果你不选择原谅,那么死掉的,是善良的你。”
宁苓哭得伤心,小手一直在尸斑遍布的笑脸上抚摸着。
伏麟全力吼出“让开”二字。看着无动于衷的苏烟,疲劳过度的面庞浮现急燥的狠色。
一刀斩下,尸首分离的场景并未出现。
空气凝结,时间停滞。
拍打着礁石的浪花定在了空中,一张张怨毒的脸也都在这一刻静止。
五名精神萎靡的神裔直直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三人。
伏麟狰狞的表情和锋利的刀刃就僵在苏烟的后背之上。
宁苓动了,她从少年的怀里钻了出来……
伸手抹去苏烟眼角的泪花,纯真一笑。
“谢谢,苏哥哥!”
饱含深情地看了少年许久,女孩抬手挥向天边,强盛的光芒消逝了一切……
葡萄藤下,宁苓牵着一位端庄秀雅的女人。
“爹爹偷珍珠了么?”
“瞎说,你爹纯良朴实!”
“那为什么村民都这么说?”
女人不想作答,于是宁苓接着问着,“那村民还是把爹爹烧死了……”
女人咬破了嘴唇,看女儿小脸一阵悲伤,心头犹如千刀万剐。
“所以咱们要杀了全村的人,给你爹爹报仇啊!”
“奥~”
“对了娘亲,可不可以留下爷爷啊……”
时间再转,宁苓学着娘亲的手法从新布置了一下院子。
她的娘亲,死在了海怪首领海波耶的手里。
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对复仇释怀……
“苓儿好痒~”
女孩跪在院子里,哭喊着。
双臂已经被指甲划得皮开肉绽。里面流出的是蓝色的血液。
突然女孩眼睛突然一凛,眼神中射出成熟的光芒。
“娘亲,女儿……也放下了!”
再三叩首,宁苓回了屋子,剩下的,是孤苦伶仃的日子。
后来,她没遇见那个笑容灿烂的哥哥。村子里也再没出现过“珍珠谣言”。
但她……记得……
伏麟等人在恢复意识后,就站在被水晶包裹的空间里,四周的晶面上浮现的就是刚才的画面。
此时众人都已明白,拯救忘忧村的试炼,结束了。
没有人知道宁苓父亲的经历,也不能确定她母亲究竟是不是海怪一族的怪物。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故事,在有限的讯息中戛然而止。
“不重要了……”离歌喃喃,偷偷看着一脸欣慰的苏烟。
“孩子们!”
苍老的声音传遍整个水晶空间,苏烟发现,身边突然出现了一脸茫然的夜叉和安静的无名。
众人抬头,白光里,一鹤发童颜的老人漂浮在空中。一身金衣,手捻成印。
“不必惊慌”,见底下的神裔目带警惕,老人笑呵呵地挥手,“老夫乃神拔的棋眼,也是试炼的引导者。”
“后浪推前浪,你们此次虽然濒临灭亡,但还是有惊无险完成了第一关卡的试炼。”
伏麟拱手发问:“晚辈实在不明试炼含义。”
“伏麟,你在人世贵为一国之君,体恤民情,爱护百姓可是立国之本?”
“是!”伏麟果断。
棋眼捋一捋长眉,笑着说,“此次试炼,关乎你们对于天下布衣的态度。”
挥一挥衣袖,水晶墙壁上浮现出忘忧村试炼的场景。
海边,村民正举着火把朝七人走来。
“看,他们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性格也是缺陷繁多,自私,贪婪……”
话锋一转,棋眼居高临下逼问伏麟,“可这就是天下苍生的一部分,而神明的神职,就是不分高低贵贱,拯救芸芸。”
“而苏烟,你想到了……”
目光聚集向刚刚背起无名的少年,少年腼腆笑笑,“说好的拯救忘忧村么……那个……宁苓……也是忘忧村的村民啊……一视同仁,一视同仁哈!”
说完,苏烟礼貌地朝棋眼老人鞠躬致谢。
棋眼老人欣慰一笑,“宽容,原谅……神明该有的胸怀和品格是超脱试炼本身的。如果你们接下来的征程,还是只图完成任务存活下来……不见得有好的结果。”
七人怀着敬畏的心拜了拜棋眼老人,伏麟起身,瞥了一眼苏烟,冷笑一声。
苏烟听得出来,虽然伏麟与自己不对付,但他的笑里,有佩服的意思。
棋眼老人双眼突然发出璀璨的紫光,让猝不及防的众人捂住了眼睛。
“轮回本无果,大善心中留。”
此时,老人的手掌上漂浮着七颗紫色的宝石,每一个都是指甲盖大小。
老人大手挥出,七刻宝石分别镶嵌在了七个人的左胸上。
“孩子们,恭喜!”
棋眼老人逐渐透明,随着扭曲的空间只留下最后一句话语。
“第一试炼的赏赐――怜悯之星。还望各位在追神的道路上,时刻保持了宽怀,仁厚与善良的心境。”
接着,四周的墙壁生出裂痕,白光再次夺去了大家的视力。
苏烟闭着眼睛,笑着。
忘忧村的试炼,必定是他精彩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在怜悯那个女孩……怜悯村民……
那个女孩何尝不在怜悯他呢?
有些东西,就如日月交替一般的轮回,你放下了自私,他也选择了原谅……
一切都还美好,不是么?
“怜悯……”
少年碎碎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