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烟赶到的时候,莫蒹葭已经半跪在地上,碗口一样粗的木枝就插在她的小腹上,伤口处溢出了令人作呕的腥味,附近的地面,到处都是藤蔓甩出来的鞭痕和粘连着血迹的沙。
面如金纸的莫蒹葭看到了站在身前神情呆滞的苏烟,狠狠地说了一句,“他就是个怪物......离歌......有危险。”
说完,莫蒹葭隔空指着森林更深处,她抬起了眼帘,一抹流沙为她拂去了额角上快要滑落的血,被偷袭的滋味,她这次算是尝得清清楚楚。
“可以不去的。”莫蒹葭能看的出苏烟的实力,他手腕上的神力波动,少的可怜。
“我去。”苏烟斩钉截铁地说。
但苏烟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奋力催动圣痕里稀薄的神力,一道干净透明的水流随着手掌的托举升到了莫蒹葭的头顶。
努力回忆着共工传授的方法,神识快速在盘旋的水流中拆解着,最终,水流轰然爆炸,朦胧的水雾迎上了凄惨的身躯。
“有没有好受一点。”苏烟额头上渗出的汗在黑夜里也是清晰可见。
莫蒹葭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发冷的身体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
“谢谢~这就够了~”
苏烟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沙子在风中集聚起来裹住了女孩的伤口,他立刻起身,跑向了黑暗。
“嬴殇!”
跪在地上的女孩垂着头颅咬牙切齿,“你真是该死!”
丛林里,苏烟在古老的树群上飞速地前行,水流的运用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生涩,它总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提供强大的弹性。
用手拨开最后一根树枝,苏烟看到了激烈的打斗。
离歌的黑衣像是夜色里的轻雾,但是后背处两道深及白骨的创口延缓了她移动的速度。
嬴殇虽然是个孩子,但此时他身上汹涌的神力如浩瀚的海洋,他不需要任何动作,空洞的眼神始终盯着在半空躲避木藤打造的利剑。
嬴殇的后手没人知道,甚至句芒都不知道这个刚收复没多久的神裔学会了神明从不外传的木之禁术――百生林。
苏烟赶紧从树上跳了下来,一个翻滚,进入了木剑的包围圈与离歌一同抵御剑刃的侵袭。
“你来干嘛!”离歌说话的声调不稳,此时她的神力所剩无几,剧痛就像是秃鹫的利爪,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脊椎。
苏烟冲着天空中飞梭的木剑挥洒着水波,他一脸无辜地说:“莫姑娘说你有危险。”
离歌沉下了脸,心想:“我都有危险了,你这废物来了不也一样!”
离歌从来都是谨慎的人,但她认为自己有二阶灵兽“月蝎”在手定然不会陷入危机,再说对方只是比苏烟早了没多久新晋的神裔,不然自己不会不认识那个孩子。
可追上嬴殇后,离歌意识到中了圈套已经来不及了。
对方居然施展了神明的禁术,要知道,禁术不像神术,神裔是没有资格修习的。
然而真正让离歌方寸大乱的是,处在禁术的法阵里,无法召唤灵兽!
离歌在没挂彩之前试过多次了,神识与圣痕里的灵兽无法取得任何联系,就像是有东西把灵兽契约撕掉了一样。
虽然嬴殇受制于自身的实力,禁术的威力甚至发挥不足一成,但苏烟的神力本就磕碜,所以脆弱的水波在这等力量面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嘶~”
苏烟的身上多了两道剑刃划过的血印,血印之上立马结出了木制的痂,这就像给是骨折的病人打上坚硬的石膏板,身体僵硬的苏烟便从半空摔了下来。
离歌回头看着摔了个“狗啃泥”的少年,声音里透着无奈:“我这次直说,我还要利用你~”
离歌说完,双腿蓄力,阴气缭绕的暗鸦再次陷于脚下。
就在刚才,离歌躲开两柄木剑的交叉攻击后,她看到了嬴殇身前的地面上隐约有东西闪烁。
再定睛细看,那是五芒星的图案。
离歌虽然不了解禁术,但这种类似法阵一样的囚困手段一定有防御薄弱的阵眼。
那个五芒星,便是了。
但嬴殇显然做足了准备,五芒星附近守护着厚重的藤蔓,藤身满是尖锐的倒刺,看起来比自己的箭矢还要锋利。
所以......她想把苏烟整个人扔过去,触发藤曼攻击的瞬间,说不定一箭就能破开难缠的禁术了。
这类事她做过很多次了,跑向苏烟的过程中她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明明轻车熟路,不需要顾及太多。
但该伸出手掌的时候,离歌发现自己手还是安静地垂着。
结果瞬息之间,局势又变得莫测了。
“等等~”
苏烟倒地后没有选择爬起来,他翻了个身像“大”字一样平躺着。
“我要谈判!”苏烟吼出了自己最大的音量
本就有所犹豫的离歌在苏烟身前停了下来。
嬴殇的冷血的表情任然没有变化,但一轮旋转的剑通通改变了方向,交错地插在了苏烟的裤裆下。
周围疯狂蠕动的藤蔓纷纷退却,给法阵中的二人留下了宽敞的空间。
离歌咬着嘴唇,抓着九离穹的手因愤怒而抖动。
最好的机会,被苏烟一嗓子喊没了,此时五芒星那里,覆盖的藤蔓已是密不透风,而且上空还停滞着七八柄禁卫军一样的木剑。
“谈判是要有资本的”,嬴殇将骇人的视线锁定了拍着胸脯快要哭了的苏烟,幽幽地说,“不然你浪费我的这几息的时间,只能拿你的惨死来抵债了。”
“我们都是神裔,相煎何太急啊~”
“噌噌~”
地里突然钻出一根长长的木刺,苏烟的胯下又是一阵凉意。
“废话我不想听。”嬴殇模仿者大人模样不耐烦地掏着耳朵。
苏烟一听暴脾气顶上喉咙,“怎么废话了,明明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好,偏要打打杀杀的”,苏烟一边慷慨激昂地说,一边指了指离歌血肉模糊的后背,“你看,人家一个姑娘家家,你给人家打成这样,还真的下得去手,一点不懂怜惜,你还是个孩子,没事多读读书,教育就该从你们娃娃抓起......”
离歌放下了手里的弓,扶着额头,她想,如果他俩活下来,就先带苏烟去看最好的郎中。
“聒噪~”
一只木剑立刻划破长空刺向了苏烟的嘴巴。
不过,剑尖在刚刚触碰到嘴唇的地方停了下来,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牙齿,苏烟从始自终一动未动。
看着怒气冲冲的少年,嬴殇很认真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他的确不害怕死。”这是嬴殇在心里得出的结论。
“我给你个机会。”阴森的寂静没有持续很久,嬴殇托着有些婴儿肥的腮帮说道。
“呸!”
苏烟歪头吐了口血水,他眼睛里燃烧的愤怒还未停息。
在他心里,被噬天雪那种凶兽吃掉,和被嬴殇杀死有着本质的区别。
都是神裔,大家之间本应有着超越血缘的羁绊,却还把对方的性命视如草芥,他暂时无法理解。
嬴殇站了起来,一身宽松的衣服在风中拉成了一整块布,“你不是懂怜香惜玉么,这样,你跟我走,我放了她。”
“说话算话?”苏烟没问去哪。
“我不像大人一样会变卦的。”
“我跟你走。”
简单的交谈后,离歌不可思议地看着逐渐走向嬴殇的背影,抛开可能是个圈套不谈,倘若嬴殇真的信守承诺,那么原因为何?
“奥!”
苏烟走到嬴殇的跟前后,脸上突然露出苦闷的神色。
这把嬴殇吓了一跳,紧接着,两根木藤拴住了苏烟的脖子。
“别动歪心思!”
“哎呦喂~”,苏烟用力扯了扯脖子上的木藤,“我只是突然想起来~”
“离姑娘~”
“嗯?”离歌显然没料到这个时候苏烟会提到自己。
“那盒胭脂,我弄丢了~”
“......”
离歌突然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嬴殇肉嘟嘟的小脸也是一阵抽动。
此刻,苏烟一个人沉浸在悲伤的世界里,离歌看着那一会惭愧一会委屈的脸,心里萌生了毒打这孩子一顿的冲动。
“走吧~”嬴殇一脚踹向了苏烟的屁股。
“嗯嗯~”,苏烟跟上小男孩的脚步,并且两步一回头地看看无语的离歌,“放心好了,下次我会再买一个还给你的。”
“呵呵”,离歌心里一阵唏嘘,“这傻孩子,怕是没下次了吧。”
“法阵半个时辰就会失效。”嬴殇挥手拂去了地上的五芒星,便带着苏烟消失在一片树影之中。
木剑依旧在身遭的风旋里飞驰着,离歌干脆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她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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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蒹葭在树下靠了很久,小腹上的血窟窿已经愈合了大半。
精细的沙粒依旧在伤口上摩擦着,痛感减轻了许多,,但她还是没有力气站起来。
木枝穿透自己身体的时候,顺带敛去了所有的神力,现在圣痕里重生的神力,连治愈伤口都不够。
这就是禁术的威力,如果是神明亲自使用,毁天灭地简直是家常便饭。
黑暗中有人靠近了自己,莫蒹葭倒吸了一口凉气。
“离歌~”
直到看清了女子的脸颊,莫蒹葭才笑了出来,只是笑得有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