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战图
商兀颤颤巍巍从幽园里走出来,等候了多时的孙继龙板着脸问:“如何?”
商兀斟酌了半天用词,说:“殿下只是还……没想明白,等过些日子……”
“还等什么日子,你用不着再给他找借口了!”孙继龙不耐烦地说,“事情我已经安排妥当,送信的人此时应该到突厥了,十天之内就会有回信。没有他,我们也能完成大业!”
“堂主,你真的想借突厥的势力?是不是……风险太大?”
“风险?欲成大事,哪有不冒风险的?”
商兀沉着脸想了一会儿,说:“突厥若掌握了仪国北线铁军布防图,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个交易,可对于整个仪国来说,这就意味着突厥军队自由来去,如入无人之境,死伤难以估量。若将来突厥掌握北境之后违背约定,不同意撤军,我们又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之抗衡,岂不还是亡国之臣?”
“谁说我们没有力量制衡突厥?”孙继龙胸有成竹地说,“放眼整个突厥,哪个元帅能是安玲珑的对手?突厥新败,国库空虚,就算是元帅宇文卓被重新启用,或者让号称屡战屡胜的寇南波带兵,其势头恐怕连于冰宴都比不上,何谈与安玲珑抗衡?所以,老天爷在帮我们。”
“怎么讲?”
孙继龙得意地笑着:“当初在面馆,我逼着安玲珑吃下了一颗药丸,这颗药丸能维持她两个月的寿命。你想想看,若是突厥得到了布防图,势必抓紧时间攻打仪国,而安玲珑不会坐视不理。两个月,足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到时候,北境拼得火热,你我就可以在京城伺机而动。我已经和周止达成了交易,他会倾尽全力帮我,京城将唾手可得。”
“你许诺了周止什么?”
孙继龙冷笑:“一个画出来的大饼,并无用处。”
“……那之后呢?你打算怎么收拾残局?”
“北境一战,哪怕是安玲珑,两个月应该也不能完全平定。等她一死,周国光复,我有足够的信心,让英王府旧部降服。”
商兀低头细想,孙继龙在英王府这么多年,对英王府以及它所辖的军队极其了解,孙继龙信誓旦旦,应该不是夸口。只是,恐怕十几天之后,又会是一片腥风血雨了。
可怜了百姓。
孙继龙瞧着商兀左思右想的,说:“突厥那边,我推演过很多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安玲珑提前灭了突厥,以她要死不死的样子,也掀不起什么浪头。京城这里,周止会帮我们安排好一切。至于林初寻嘛――”
“堂主,他是陛下唯一的子嗣,也是您的亲表弟,请您留他一命。”
“那是自然,”孙继龙说得好像他有很宽广的心胸似的,“他毕竟年纪小,没经历过当年的变故,我不会为难他,更何况,必要的时候我们还要用到他。若是他幡然醒悟,愿意竭力兴复周国皇室,那是最好,若不能,我也会放他一条生路。”
林初寻当然要活着,孙继龙还想着,若林初寻执意不肯称王,不如让他写一份退位让贤的“诏书”。顶着和先帝一模一样的脸,写出来的“诏书”一定会很有说服力。
商兀并不知道孙继龙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他只知道林初寻不会死,这对于他来说,是最大的渴求。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他行了个礼,从幽园退了出去。
院外拐角的地方,商兀没料到会碰见熟人。黑衣皂袍,长剑傍身,她曾经是米男,现在是叶灵兮。
商兀紧皱着眉头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师父,大皇子还是不听您劝吗?”
“这不用你管!以后再被我知道你偷听我和堂主讲话,绝不饶恕!”
叶灵兮赶忙行礼告罪:“师父赎罪,徒儿只是路过,不是故意的,也什么都没听见。”
商兀脸色稍霁,背着手说:“罢了,你走吧。”
叶灵兮没有走,她说:“师父,能不能让徒儿去试试?”
“试什么?”
“徒儿想见大皇子一面,劝劝他。”
商兀想着自己刚刚碰了这么大一个钉子,叶灵兮难道效果会好?他冷笑一声,说:“不必。”
叶灵兮执着地说:“徒儿好歹跟大皇子相识,就算不能成功,于师父和堂主也没什么损失。徒儿请命,望师父恩准。”
也是啊,反正不会更糟糕了,若叶灵兮能劝出个效果来,岂不是意外之喜?商兀的脸色总算完全松弛下来,说:“你试试也无妨,不过记住,不该说的话不要说,走漏了堂里的消息就不好了。”
“是!”
叶灵兮告了个礼,退了下去。
另一边,安玲珑迈出了房门,在门前适应了一会儿刺眼的阳光,靠在廊下的长椅上,将双腿缩在自己的怀里,抱着膝盖静静地坐着。
阳光真好,可惜太刺眼了。
玉婵早就看见安玲珑出门了,心里担忧,想凑上去,可风如令用眼神制止了她。
昨晚刚经历了一场秋雨,空气还湿着,温度也不高。安玲珑穿着一身单衣,披着一件长衫,玉婵担心她受了风寒,可风如令说,她得独自冷静冷静。
之后的几天,安玲珑似乎想开了,不哭不闹,也不吵嚷着喝酒,一直安安静静、心不在焉。她会在饭桌上吃蛤蜊的时候,把肉扔掉,却把壳往嘴里塞;她会看书的时候,拿着书半天不翻页,更何况书已经上下颠倒;她会在临睡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整天靴子都是反的;她会整夜整夜不能安眠,好容易睡下,却常常惊醒,一身冷汗……
等玉婵在一次一次提醒都不起作用之后,安玲珑索性直接靠在抄手游廊的长椅上,看着飘飞的落叶发愣。
季檀扣着安玲珑的手腕,大声责问:“林初寻离开了,你就不会好好活着了吗?”
安玲珑平静地说:“现在已经是我能活着最好的状态了。”
“你还想沉浸在痛苦中多久?”
“我没有沉浸在痛苦中,”安玲珑眼睛昏暗无光,“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忘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