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
“太痛快了!”
大都,太子府。
刚下廷议,今年也有三十好几的大元皇太子一到自己府里,就兴奋的连续挥拳。
作为大元第一顺位继承人,孛儿只斤・真金早就看阿合马那伙人不顺眼。那个回回人先是霸占财政大权,之后又侵占由他这个太子挂名中书令的中书省,把最重要的官员人事任命权抢了去。
原本到这真金就已经很厌恶阿合马了,偏偏阿合马还不知足,竟然想让自己儿子执掌枢密院,好巧不巧的,枢密院也是真金挂名统筹。
不论是宋制还是元制,枢密院都是天下兵权的执掌地。阿合马这么得寸进尺,虽说忽必烈没答应,但真金心底却是想把这王八蛋大卸八块。
他可是太子,未来的大元皇帝,争权居然争不过一个非蒙古族臣子,真金不论怎么想都觉得心底不舒坦。
可惜的是,虽说忽必烈没把枢密院交给阿合马,但依旧对他很是看重。真金空有杀人的心思,却不敢动阿合马半分毫毛。
只因他怕自己父亲,大元的开创者忽必烈。
原以为父亲在世一天,阿合马必然得势一日。谁想这次宋廷来使,在朝堂之上将阿合马说的气火攻心,让这个平常喜欢在他们面前逞口舌之能的丞相,头一回吃瘪。
真金恨不得在府内摆宴款待大宋使臣,感谢对方帮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就在真金喜形于色,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伴随着一声低咳和脚步声,又有人走近了府内前厅。
看到来人,真金连忙上前:“老师,您来了。”
走进来的是一个面头白发的老头,岁数已然不小,身子却显得依旧挺拔,点头后开口道:“嗯,今日太子很高兴?”
“阿合马廷议受辱,我怎能不高兴?”
听着真金开口,老头淡笑一声:“呵呵~敢问羞辱阿合马之人,可是太子?”
“那倒,不是。”真金稍稍摇头,他自小就被忽必烈交给所谓的名儒培养,虽然心底巴不得在廷议上打死阿合马,但实际上却是不敢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
“既然不是,喜从何来?”老头眯着眼睛教训了真金一句,随后来到真金面前坐下:“老夫也听闻了,大宋派了使臣来大都。”
真金连忙点头:“是的老师,那使臣颇有胆色,竟敢站着与父皇对视。”
“太子很羡慕?”
“那倒不是,只是佩服他,能在廷议上与阿合马等人争锋。”真金话音说到这,又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太子啊,你这般优柔,如何能成为一国储君!”老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摇头,但他也没有往下说,而是调转话题问道:“大宋来使,可是为停战来的?”
听到老师问话,真金当下就把廷议上的事说了出来。包括沈惟敬如何奚落大臣,然后说出‘不割地、不赔款’的话,以及最后奉上两份文书。
“议和,议和”
老头嘴角嘀咕着这两个字,片刻后才问:“陛下没有当堂做出决断,太子以为元宋之间,接下来是战还是和?”
作为执掌枢密院的人,哪怕只是挂名,真金还是要比其他人,更清楚最近两三个月来,江南各地的战况。
同时也更清楚,这段时间大元损失了多少。这里面不单单是统帅、大将、兵卒,还有已经拿到手的土地,和渐渐控制住的人心。
宋廷若真的亡了,元蒙国内即便再有想法的宋人,也只能偃旗息鼓。
可现在宋廷一鼓作气收复隆兴、鄂州、临安数地,俨然有随时都能反攻的气势,原本就不太平的蜀地岂能乖乖臣服?
除了那些宋人以外,北边草原里不满自己父皇的也是大有人在,接下来还得对北境用兵,否则蒙古族在燕然山那很可能再分出一国来。
面对自己的老师,真金没必要说什么虚假之言,直接摇头道:“眼下大元无力与宋廷再起大战。”
“那便是了,既然无力再战,不如促成和谈。”
“老师让我促成和谈?”
真金不解反问,紧接着说道:“可那宋使提出的条件,却是太不把我们大元放在眼里了,不但要我们归还南宁府,还要我们让出广陵,宋廷不过是小胜一两回,怎能提出如何条件?”
“呵呵~那太子以为,什么条件能讲和?”
“就以眼下元宋兵力交界,已经打下来的便暂时还给他们,如此议和才是正途。我们也好先拖着,等过了今年再举重兵南下,必能灭了他大宋。”
真金显然想过这个问题,但他的答案说出来,却只得到了两个字的回应:
“幼稚!”
自我感觉良好的真金没明白老师呵斥的原因,只能问道:“老师所言何意?”
“张弘范、伯颜接连失利,南征大军百不存一,你以为宋廷会不知道?此番遣派使臣,一来是议和,二来也为探听虚实,宋使提出苛刻条件,但陛下却只是押后再议,这般做法已是露怯,你身为太子,还妄想轻易便能议和?”
老头捋着胡须开口,随后问道:“太子可知道,那宋使下朝后又去了哪?”
“他不是回馆驿吗?”
“你连自己的对手在哪都不知道,太子啊太子,你不该整日思索如何与阿合马争锋,而是要务实去学,如何执掌一个大国。”老头又不由分说的教训起来,训完才开口:“他人现在已经在城外,探听大都虚实去了。”
“探听虚实?如何探听?”
“河道之上,便是随口问问近日来了多少粮船,都能知晓大都有无准备大战粮草。你只看到宋使口舌厉害,能辩倒阿合马,却没发现其人眼光之毒,心思之密。”
“竟然如此?”
真金当下坐不住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些,谁让从小到大他学的都是儒家经文,孝经是能背的滚瓜烂熟,可却对治国无用。
“老师,那我是否应立刻派兵将他抓起来,即便不关入牢中,也该囚禁在馆驿。”
“囚禁一个明面上的使臣有何用?随使臣而来的宋廷探子,难道就不会把消息传回去?”老头颇有些失望的再次摇头,随后道:“便让老夫走一遭,会一会那位宋使,也看看眼下宋廷究竟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