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晖立即道:“我查了所有驿站的往来记录,特别是从京城附近而来的商队。果然查到一行商队,他们在半月前从京城而来。他们在京城的商号是一家号称卖丝绸的铺子,先前我已经将这边的信息传至京城,请傅指挥使协同调查。”
他们二人正在廊下说话,就见府中老管家前来。
老管家恭敬行礼:“殿下,姚先生来了。”
姚寒山?
谢珣有些惊讶,自从姚寒山将沈绛带到边关之后,便行踪不定。
他虽然偶尔出现,但一直行事神秘。
于是谢珣立即前往前厅,去见姚寒山。
姚寒山在厅内,本正在喝茶,一转头瞧见谢珣进来,有些诧异。
“殿下。”姚寒山起身。
谢珣立即回礼:“见过先生。”
他待姚寒山一向恭敬,沈绛的先生,他亦执学生之礼。
“殿下可是有所不适?”姚寒山观察他的脸色,不由问道
谢珣轻笑:“偶感风寒,并不碍事。”
姚寒山脸色却越发沉重起来:“世子身上所负之毒,乃是世间罕见。一般中毒者几年之内,便会经脉断裂,爆体而亡。世子因为尊师道远禅师所授功法,而一直安稳至今。”
“可是世子殿下,凡事皆有定数,一切平衡都不可能永远平衡。”
“总有会被打破的一日。”
谢珣安静听着他所说的话,脸上并未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对于这一切,他早已经心知肚明。
“先生所言,程婴都明白。”谢珣颔首,神色淡然。
姚寒山不由叹道:“世子既是明白,为何还要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谢珣没想到,姚寒山说这番话,竟只出于关心。
他不由一笑:“世上事有可为,有可不为。倘若我真的时日无多,我唯一心愿便是,阿绛能得偿所愿。”
多年前,他便已经得知了自己的命运。
活了这么多年,已是向上天借来。
如今他还如此努力活着,便是要帮沈绛完成她的心愿。
她要打败北戎,杀死赤融伯颜,替父报仇。
他便倾尽所有财富,替她装备西北大营。
她想要回到京城,给卫家洗清冤屈。
他也一定会活到那一日,他所有的牵挂,都只为她一人。
“世子可知,我来边关之后,为何一直行踪不定?”姚寒山突然问道。
谢珣摇头:“并不知,还请先生赐教。”
姚寒山又是一声长叹:“那是因为沈绛求我,定要为你找到牵丝解药。我曾获得过婼伊族的一些消息,只是当初我远在江南,鞭长莫及。如今到了边关,自然要跑上一趟。”
谢珣闻言,心底震撼,突然他声音微哑:“先生,不知阿绛何时求你?”
“就是先前我们从京城赶往边关的路上,她跪求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婼伊族,替你寻得解药。”
姚寒山那日亲眼所见,沈绛一剑刺中他。
生怕他们之间生出嫌隙,还是说出了真相。
命运弄人,何必让有情人背负无情债。
在他们从京城赶往边关的路上?
谢珣听着这句话,一向敏捷的思绪,竟头一回被堵住。
突然间,他眼眶微热,一阵铺天盖地的酸涩之意,蜂拥而至。
那时他以为她恨他欲死。
那一剑刺在他的胸前,更是刺在了他心头。
谢珣神智消沉,痛不欲生,在护国寺中昏迷几日,险些压不住体内牵丝,几欲毒发。
他以为她恨他。
可是,原来她更爱他。
第166章
风雪愈烈, 黑云压顶,一行轻骑赶至雍州城门口,连城门前排队入城的人, 都明显少了许多。
只见为首身着白衣少女出示入城令牌,城门口守卫立即退至两旁。
恭敬迎他们入城。
倒是门口排队入城的人群里,有好奇的人问道:“方才那位, 我瞧着是位姑娘,怎么守城门的人,待她如此恭敬?”
一旁的人听罢,大笑起来。
这人见众人这般笑, 越发好奇起来。
还是有一好心人说道:“我说你老兄想必是头一回到雍州城来吧, 居然连咱们郡主都不识得。”
“郡主?”此人面露诧异,突然道:“莫非这位就是长平郡主?”
“可不就是,除了郡主之外, 还有谁能有如此英姿。”
“先前郡主大破北戎前哨营,入冬之后,北戎劫掠边境的情况,都比往年少了不少呢。那个北戎主将阿思兰,最是喜欢打劫商队。他被郡主所杀之后, 连商队都安心了不少。”
“郡主虽是女儿身, 却巾帼不让须眉。”
“长平侯在天若有知, 定也会为郡主骄傲。”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 全都是对沈绛的钦佩和信服。
原本沈绛初入西北大营的消息传出,所有人都不以为然, 甚至有保守的人, 还大骂道, 一介小小女子, 如何能带兵打仗。
可是大半年下来,两边交战前线,逐渐被推往草原深处。
而不是向大晋边境推进。
大晋边境百姓是感受最深的,那些北戎人时常仗着自己的马快,抢掠边境村庄。
即便西北大营的将士驰援,也晚了一步。
留给他们的往往是满地狼籍还有死去的百姓尸体。
城门口的交谈还未停止,但是沈绛一行,已经入了城,直奔将军府。
沈绛一直挂心谢珣,虽然他只说自己是偶感风寒,才会身体不适。
可是她却不觉得。
他身体出现状况,是在那次她被刺杀之后,他带人赶过来救她,该不会是又吃了那等激发身体的药丸?
沈绛知道自己问的话,他也会找借口安慰她。
可是谢珣的身体状况,只怕真的不容乐观。
她到了将军府门口,下马往里走,居然就听赶过来的管家说道:“郡主,姚先生回来了,现在正在与世子在前厅说话。”
“先生回来了?”沈绛大喜,疾步往前厅赶去。
前厅内,本来还在说话的两人,听到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居然一致的停下来,转头朝门口看过去。
果然,在外面黯淡光影下,出现一个白色身影。
“先生。”沈绛刚到门口,就看见坐在厅内的姚寒山。
她心中喜悦,溢于言表。
只是她瞥见谢珣也在,还是压住了心中的焦急,并未立即询问她最关心的事情。
沈绛轻笑:“您何时回来的?我正担心,入冬之后,您赶不回来呢。”
姚寒山:“下雪之后,山路难走。所以这才迟了些。”
沈绛想了下,立即又说:“先生,您也是刚回来吧,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说完,她转头对谢珣说:“三公子,我们就不要再打扰先生。”
谢珣似乎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却也没阻止,反而笑着起身告退。
待谢珣前脚离开,沈绛立即问道:“先生,你可有找到婼伊族?”
“婼伊族消失已经有几十年,想要找到他们的遗孤,本就是难,”姚寒山沉声道。
沈绛脸上的喜色,一下僵硬住。
方才的期盼和欢喜,在这一瞬间都成了泡影。
她愣愣站在原地,半晌都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姚寒山轻叹一口气,低声说:“不过先生这次也并非全无收获,最起码有件事,我可以与你保证,那就是这世上确实还有婼伊族的存在。”
原本神色僵住的沈绛,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活气。
她不敢置信的望着姚寒山。
“真…真的?”她小心翼翼反问。
姚寒山见她如此,心底也不由升起一丝心疼,说道:“先生知道你对世子的心意,只是灼灼,世间之上,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一切诸世间,生者皆归死,寿命虽无量,要必当有尽。”
姚寒山精通佛道,佛家偈语,信手拈来。
只是他的话,却让沈绛猛地一摇头。
她眼眸中喊着晶莹泪珠,摇头:“我知道生死由命,可是我更信人定胜天这句话。三公子的生命不该如此短暂。哪怕让我付出所有,我都要替他找到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