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归黎带着何厉琛走进了病房，进去之后就看到了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方启智。
他虽然是醒着的，但是双眼无光，像是个活死人。
在他身上根本就看不到十七岁少年该有的阳光。
林归黎并不是那种无端就同情心泛滥的人，但瞧见方启智这样子，多少有些难受。
因为方启智根本没做错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真正做错的人可能并没有这么难过。
不要脸的人是不会难过的，方启智是太善良了，才会反复自责。
林归黎轻叹了一口气，更加同情他了。
方启智现在反应都很慢，林归黎和何厉琛在对面站了有一会儿了，方启智才回过神来。
他抬起头朝着对面的两人看了过去，最终将目光定在了林归黎的脸上。
看到林归黎之后，方启智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光芒。
他藏在被子下的手微微收紧，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林归黎还会来看他。
“吃过早饭了没？”林归黎见方启智朝她看过来，便开始提问了。
她的语气很随意，就像是朋友之间的寒暄一样。
方启智听得抿了抿嘴唇，过了好半天才摇摇头。
吃饭……他最近都没心情。
好像好几天都没吃过东西了，一看到吃的东西就控制不住地想吐。
林归黎看着方启智这惨白的脸色就猜到他估计是没吃早饭。
不仅今天没吃，前几天应该也不怎么吃东西，搞不好是靠营养针撑着的。
真是作孽……
林归黎想了一下，对方启智说：“我让护工给你送早饭过来吧。”
“不用……”方启智终于开口说话了。
只不过，他的声音很哑，听起来也是气若游丝，“我吃不下。”
“为什么吃不下？就因为你父母的事情？”林归黎笑着问他。
方启智显然是没想到林归黎会这么直接，他轻轻攥住了拳头，小声地反问她：“你觉得我不该这样吗？”
“你觉得该？”不等林归黎回答，何厉琛已经站出来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低头看着床上的方启智，脸上没什么表情，“在还有其他选择的前提下就不该放弃生命。你父母的事情跟你无关，他们自己都不愧疚，你又何必为了他们犯的错惩罚自己？”
方启智被何厉琛问得噤了声。
是啊……
可能裴心珂和方信艾都没有在愧疚，他这个不知情的人却在因为这件事情自我折磨，这是多么可笑的笑话。
方启智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何厉琛的问题太犀利，他无法回答。
越深入思考，越是觉得自己蠢得让人发笑。
思考着这个问题，方启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林归黎看到方启智脸色不太好，便走上前轻轻地拽了何厉琛一把。
她用眼神提醒何厉琛不要再问了，不然真的怕方启智被他打击到再做出来什么想不开的事儿。
方启智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性格比较内向，又没什么朋友，从小又是在那种扭曲不健全的环境下长大的。
遇到这种事情，他会选择这种极端的处理方式，实在是太正常了。
林归黎停在床边对方启智说：“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就算真的有关系，你也已经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见方启智眼底露出了迷茫的神情，林归黎继续道：“你是个很有勇气的人，一点儿都不懦弱。”
方启智：“……你不要安慰我了。”
他是完全不相信这种话的。
一个选择自杀的人，怎么能不懦弱呢。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懦夫，自然也就不会信这些话。
林归黎听到方启智的答案后无奈地笑了笑。
她早就猜到了方启智会这么说，一点儿都不意外。
“我没有在安慰你。”林归黎说，“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站出来指证亲生父母的，当你决定帮我们的时候，已经比百分之九十的人勇敢了，所以你真的没必要认为自己懦弱，一个人强大不强大，不是拳头说了算的。”
方启智似乎是被林归黎的话说得动容了。
他低下了头，开始认真地思考林归黎的话。
林归黎见他有所动容，便继续说：“你才十七岁，未来的路还很长，活下去才能看到更好的风景，父母没办法选择，但是你人生的方向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这种话听着有点儿俗气，但现实就是这样。”
“你学习不差，回去考试一定能考到top学校，如果你想出国，我们也会帮你。你的人生可以有千百种选择，你的未来也比你想象中宽阔得多。”
“可能我今天说的话你并不赞同，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永远，永远都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就算是你的亲生父母，也不值得你这么做。”
林归黎一次性说了很多话。
其实她很少会这样劝别人，而且说出来的话还这么心灵鸡汤……
如果对象不是方启智的话，她可能真的懒得费这么多口舌。
林归黎之所以肯跟方启智说这么多，主要还是因为方启智在这件事儿上帮助了她。
如果没有方启智，这一系列事情是不会这么顺利的。
林归黎向来都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
就冲这一点，她就不可能对方启智的事情袖手旁观。
而且，林归黎觉得方启智并不是那种听不进去劝的孩子。
她这么一说，他应该会开始认真思考了吧。
想说的话都说过了，林归黎话音落下后，病房内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方启智坐在床上，低着头，脑子里不断回响着林归黎说的那些话。
林归黎和何厉琛则是安静地在对面站着。
方启智不说话的时候，他们两人也不打扰他，给了他充足的思考空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启智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抬起头来问林归黎：“我真的还有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