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场拍卖如约进行,梨花满相中了一件男款玉簪。那白玉簪质地虽好,可样式朴素得过分了,看起来完全没有起拍价二百中品灵石的架势,戴上还不如不戴呢,压根没人跟她抢。
祝红菱知道她到哪会给师尊带小物件的习惯,可别人不大清楚。
“你不是喜欢给你师尊买暴发户款吗?”祝红菱好奇道。
“是呀,他现在衣柜都太华丽了,我买个这么素的,戴他头上多好玩?”
据说本来杨真人穿着质朴,有一日他的好徒儿小满说:“师尊,你这样穿,像个干农活的老黄牛。”
好徒儿不仅提出意见,还积极地帮扶。
时不时给师尊买点金灿灿的头冠,还有像黑紫黑紫的大袍子、极尽奢华的貂毛大氅等,穿上去一层迭一层,反正怎么富贵怎么来。导致长老们暗地里一度怀疑他是不是道心出了问题,祝红菱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杨真人,还以为是什么洞府壁画上的旷古邪神出来咯,怕是能一脚给自己踩死。
其实杨真人长得一表人才,更特别的是身材高大健硕,随便穿点什么都很有气势,美中不足的只是修为低了些。
梨花满举手打断她,十分不服道:“甚么美中不足、修为太低,元婴初期都拿不出手了吗?”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咱们这一圈人,”祝红菱满脸鄙夷,“我爹化神,我师尊也化神,傅双行他师尊化神,乔漫漫他爹快大乘了都,怎么打?你这师尊,净给我们反乔联盟拖后腿。”
傅双行很认同道:“确实,咱们叁个拼爹拼师尊,加起来都干不过乔漫漫一家老小。”
“等下啊,反乔联盟有他傅双行什么事!”梨花满眼睛瞪得溜圆。
傅双行清清嗓子道:“嗯,咳,反正是举家给你俩赴汤蹈火吧。”
祝红菱还没完呢,故作老成地咧咧:“你知道元婴到化神,是什么概念吗?那是一道天堑,多少人此生止步元婴!”
梨花满小鸡啄米般点头,道:“然后郁郁而终化作一捧黄土!太对了,回去我好好督促他修炼。”
他们唠得欢快,后面花间道也炸开了锅。
“兄弟们,那是男款吧?我没看错吧。”
“我真的信了,李师兄真是过去式了。”
接下来他们无比同情地看向李回风,都觉得他头上的绿帽更绿了。
“你们,哎,不要开我和师姐的玩笑。”李回风是很认真地说。
见几个同门还不罢休,他心一横道:“难道你们开玩笑是想让我俩无中生有吗?”
“啊,那到不至于,”郑平环视四周,故作深沉道,“其实,哈哈,我也想追求梨师姐。”
“你歇歇吧,李师兄都失败了,我希望师姐永远单身。”
“说得好,只要单身,你我就皆有可能。”
接下来的展品要么买不起,要么没用,梨花满十分坦然地抻个懒腰准备撤。
台上的商会女子温婉一笑,胸有成竹道:“接下来的叁件展品,是名录上没写的,本商会压箱底的宝贝。”
真要是那么宝贝,早早就宣传出去盼着多来点买家竞拍了,道理虽懂,但在座的难免好奇起来。
“第一件,统乐剑!”
那个名字说出来的一瞬,梨花满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那展台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叁个字“统乐剑”!
怎么可能呢?
她肯定不相信,但掏出传音玉简的手就是克制不住地颤抖。
哪有那么严重?至柔的灵力绵绵地在四肢百骸流转,梨花满想,一个多年前只有几面之缘的人而已,被用来充作挡桃花的盾牌,她反应太大了。
玉简上江颠酒早已第一时间给她传音道:“别怕,台上的不是真品,不是言师兄的那把。”
“怎么了?”见到她少有的脸色难看,祝红菱不免问出声。
梨花满握紧玉简,过了一会儿低沉道:“我……认得统乐剑主,他,八年前去了止息界,至今未归。”
应该不止仅仅认识这么简单,祝红菱和另一边傅双行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忧心之意。
但祝红菱并不知道统乐剑主是谁,便给傅双行传音询问。
傅双行也知之甚少,只说:“纵月门的,早年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好像叫言之,言什么,过去太久了。而且我能知道他,还是因为他师弟江颠酒名声大震,有人吹捧江颠酒的时候,会带上他还有个同样天骄的师兄,可惜英年早,那个,借此抒发下对纵月门的同情。这两年提都没人提了,杳无音信太久。”
台上商会女子将此剑背后的故事娓娓道来,祝红菱两边都听着,眼珠子一转,道:“小满不会是,暗恋他吧!耿耿于怀?”
傅双行被她气笑了,道:“得亏是男的,要是个女的,你现在无话可说。”
“你懂什么,要不然小满为啥一直没个道侣,根本就不对劲。”
“修真漫漫长路,几百岁才找道侣都很正常,你替她找什么急?”
“哎呀,不是我着急,她自己说的要早早找道侣的。”祝红菱急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傅双行冷笑,道:”因为我不信。”
八年前,也就是十岁的时候,那个大呆瓜居然能懂男女之情才有鬼了!傅双行愤愤地想。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传音这会儿,梨花满全然平复了心情,完全看不出异常。
江颠酒说,这把剑应该是和统乐剑同一个炼器师,虽说材质大体相同,实际外观上有很多区别。所以白湖商会也没有声张,想趁这次赶快卖了,毕竟没几个人记得当年统乐剑的细节。
商会女子详细地介绍了一遍统乐剑主言之渲那少得可怜的丰功伟业,一件事恨不得掰成两半儿说,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人拍回去收藏了。
这期间听得梨花满很紧张,明明,她以前已经听过很多遍了,轮到第二件展品她才放松下来。
她突然主动跟祝红菱提议道:“我觉得,咱们属实有必要去推拿馆推推了。”
祝红菱简直老泪纵横,摸了把不存在的泪水,感动但反驳道:“主要是来点男宠。”
傅双行拽着她俩的袖子道:“我也要去,带我啊。”
“噢?”祝红菱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问梨花满:“你觉得咱们应该带他么?”
梨花满虚心请教:“还是你更懂,推拿馆有没有女技师?从人道上来说,给他推推也行。”
“喂……我要是推拿馆掌柜都要哭了,那不是勾栏啊,正经按摩好不好。”傅双行无语,无语但还是跟着去了。
“按摩,摩,不是按么。”祝红菱提醒。
“……”
“哈哈。”
仨人一拍即合俯冲到山脚下的乐咏推拿馆排号。
“什么……居然是男女分开的吗?”傅双行十分茫然地拿着牌,人家侍女挑起门帘说轮到他了,让他快进去。
梨花满不耻道:“你以为嘞?大家可都是要脱衣服的。”她俩女宾前面还有叁人排队。
傅双行吓得脸颊飞红,嗖一下钻进去。
等到里面,祝红菱挑了个最养眼的男修给她推油,梨花满见状吓得使出灵力把屏风端到两人中间隔开,叫了个看起来力气最小的女修过来。
“你他妈的,”祝红菱气得嘴斜眼歪,连连骂道,“我都看不见你,咋跟你说话。”
梨花满纳闷道:“你不是有神识么?”
“你真中。”
“还好吧。”
过一会祝红菱适应了,美貌男修使劲浑身解数勾引她,身上几块布要掉不掉的,露出内里结实的肌肉,看得她啧啧称奇。
可能是按得酸爽,身心格外放松,她一时心直口快道:“喂,你,为啥跟傅双行关系那么差劲。我觉得他罪不至此吧,尤其这两年其实变化挺大的。”
说完她其实立刻有些后悔,怎么莫名讨论这个。
除了后悔,她还略略心虚。因为傅双行以前,怎么说呢,能关禁闭的活他大部分都尝试过了,只剩下能力不够的实在做不到。不仅特别调皮,还不上进,把混元宗弄得鸡飞狗跳。
在家闹腾就算了,出门还净惹祸,宗里长老头疼不已。出门要是有他在,遇到剑宗道一宗,一队人马当场就没面子了。
而且他以前没长开,又瘦又小跟个猴子没差,哪能想到他现在长得是高挑俊俏,天道不公啊。
而且当时想对他提起点母爱都提不动,他对女修的称呼最好的是“喂”,除此之外是“大妈”、“挺丑的那个”,还有小南瓜小冬瓜老土豆之类的。
幸亏那时候他没开窍,没往色上盯,不然祝红菱能先于傅双行他妈抬手前先一步掐死他。
傅双行和梨花满认识,起于反乔联盟初步形成之时,祝红菱常常叫梨花满来自家山门玩,加强同盟感情。但她到现在也不知道的是,每次去混元宗,梨花满还担任了外交大使的职责,给很多混元宗长辈送礼,来玩一回跑断腿。
有那么个倒霉日子,小不点儿的梨花满送了十来个人,满头大汗,打听开济尊者洞府在哪。等她到了洞府跟前,傅双行从旁边的树上刚睡醒,不咸不淡地朝她喊了声:“喂。”然后让她拿吃的,肚子饿了。
后来得知他喊得是喂,不是别的乱七八糟恶劣称呼,祝红菱热泪盈眶使劲拍了他肩膀两下,仿佛他做了什么光宗耀祖的大善事。
所以祝红菱一直觉得,傅双行对小满也没有很差,因为还有更招人烦的,堪比混元宗全宗的心魔考验。
祝红菱瞥向屏风,神识探过去看她睡着了没有。
梨花满比她高了一个境界,自然有所察觉,思索了一会道:“因为,也没必要和他关系很好吧。”
“啊,什么。”祝红菱微愣。
“那是你朋友啊,你都对他那么差劲了,我卖好干什么。”真是傻问题。
祝红菱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直白,好吧好吧,她问的就很直白了,呜。祝红菱脸皮冒热气,没东西挡只好作罢。
但是,这样的话……祝红菱想到自己前阵子,撞见傅双行一个人坐在僻静的石头上发呆,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癞皮狗发愣!而且表情竟然还离奇的有些落寞。
尽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那一瞬间祝红菱意识到他真正的长大了,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害人了。虽然懂事得有点晚,让大家操碎的心很难拼起来。
可毕竟是自家人,祝红菱很想告诉她的好朋友,她的家人长大了,但……自己的家人,和好朋友的家人,果然还是不同的。
小满从小就比他们想得都多,经常让她觉得,梨花满和他们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就比如呢,她见到什么稀奇的,会很兴奋地想买下来给小满看,或者满心欢喜要送给她。但是小满,好像只是因为,祝红菱在“超级好朋友”的名单上噢,要想着点给她带东西。
这份名单是很难进,可两年前的祝红菱肯定会大呼不公平!
现在偶尔也会这么想……但是,可能梨花满就是这样的性格呢?连亲近都很规矩,爱和恨都能轻易分给谁,但匀到具体的哪个人身上,其实分量又很少。
真的能有人让她不顾一切地流露真情吗?不是说出口的吐露,而是,像祝红菱在看到想买给梨花满的礼物时,心脏像掉进温泉底来回扑腾,又热乎又喘不上气的心情,兴奋地想:“太适合她了,哇好想让她来看看,我要买谁也别拦我!”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出现,祝红菱顿时觉得十分委屈,还是不要出现最好。
眼睛浮出水汽,她立马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