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在下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要怪就怪今晚的经历太刺激,怕会给他留下终身难忘的心理阴影。
“不知从何说起?”顾央暗中蹙眉,语气平静地道,“那……便从先生为何从月梁千里迢迢跑来朝夏,又是如何自荐入‘凤家军’说起吧。”
月梁是个边陲小国,几十年前国力跟朝夏有得一拼。
两国也曾发生好几次战争,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一战到底,囫囵打了一番就各自退了。
“凤家军”对朝夏重要性不言而喻,军中再缺人才也不至于引进来历不明的月梁人。
黎殊怎么混入“凤家军”?
又怎么接触到“凤家军”要退兵板的机密消息?
如果黎殊的回答合情合理,他说的话才有几分可信度。
黎殊怔了一下,苦笑道:“这问题……在下也是一头雾水。”
不止顾央,其他几个旁听的少年也疑惑了。
怎么找到这份工作,心里没点儿ac数吗?
“在下虽是月梁国人,但十二岁起便跟随商队周游各国,一年也就一月是在月梁故乡住着,迄今已有二十四年。”眼前的黎殊看着年轻,实际上却是三十六的中年人,实际年龄跟顾央差不了几岁,“……靠着早些年的历练,也是友人看得起,倒是在小圈子里积攒了点薄名……这次是第一次踏足朝夏国境……在下进入朝夏没多久,便有一行贵人登门拜访……”
顾央耐心听黎殊讲故事。
各国乱窜的人才不少,却没有叫“黎殊”的人。
但不能凭此断定黎殊撒谎,因为很多文士喜欢给自己别号,靠着别号走天下。
也有可能是黎殊名气实在太小,查无此人,顾央没听过。
“按照先生的说辞,先生未曾涉足朝夏,怎么一入朝夏就被人盯上了?”
黎殊道:“这才是在下疑惑的地方。”
更让人疑惑的地方在于这一伙人请黎殊出山,还保证给他提供“凤家军”的offer。
“凤家军”的offer是谁都能提供的吗?
“他们有说自己的身份?”
黎殊摇头:“没说。”
他当时都震惊了。
本以为这一伙人是骗子,本着戏弄人的心思去试一试。
结果――
居然是真的!
事实上,黎殊这次来朝夏也是为了找工作。
他从十二岁便游历各国,之后二十四年都在学习与学以致用中度过,自觉积累够了。
问他为什么不在月梁找工作?
这个时代的人才都有自己的矜持,不局限于国家,哪个国家提供的平台更好就跑去哪里。
黎殊盯上了朝夏。
根据他的分析,他觉得朝夏也算有潜力,正巧晃到附近了,干脆过来碰碰运气。
先是从天而降一份“凤家军”的offer,还未等他摩拳擦掌表现一番,他发现“凤家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毛病太多。
看着是一颗红彤彤的大苹果,谁料这颗苹果是从里往外烂的?
之后又发现“凤家军”卖队友的骚操作。
黎殊这些各国乱窜的家伙没什么家国情怀,但天底下的百姓都是一样的。
若能救下无辜的荔城百姓,也算功德一件。
顾央听了疑惑不减反增。
黎殊又道:“说来也奇怪,那一伙人……”
裴叶见顾央在沉思,主动接过话茬。
“那伙人怎么了?”
黎殊道:“打头的那位贵女,非常了解在下的事情,她的表现尤为怪异。”
具体怎么奇怪又说不太出来。
“……像是笃定在下未来必有极高成就……伯乐不是没有,但没有哪个伯乐跟她一般让人觉得不适……”
黎殊是个小透明,在其他国家有点儿薄名,但在朝夏就是查无此人啊。
那位贵女面对黎殊却显得很恭敬,过分肯定他的能力,有些话说得黎殊自个儿都觉得脸红。
但恭敬中又带着点儿高高在上的姿态。
黎殊性子敏锐,极不喜那位贵女用仿佛知晓一切的高傲姿态俯视他。
让他有种被人肆意愚弄的错觉。
顾央摩挲着下巴:“这倒是稀奇。”
秦绍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那位贵女长什么样子?能不能画下来?兴许我还见过呢。”
哪家贵女这么厉害,随随便便给“凤家军”安插人手?
黎殊道:“模样挺标志,画下来不难,但……”
现在的风气不时兴素颜朝天,稍微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出门都喜欢画上浓妆。
妆前妆后就是两个人。
哪怕画下来也是古代版的“骗照”啊。
黎殊又道:“此人在‘凤家军’的地位不低,在下没有任何实绩,一过去便受到重用。惹来不少人的眼红与嫉妒,也因此招了祸事。若非如此,传递布帛的书童也不会那么快暴露……”
因为嫉妒,所以暗中的小人紧紧盯着他,时刻等着抓他的小辫子。
“倘若……”顾央倏地道,“倘若撤兵板城的命令是真的,你让书童传书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黎殊双手拢在袖中,笃定地道:“不可能是真的。”
“为何?”
黎殊道:“因为那块虎符是假的。”
第411章 造假大佬的朋友圈
“荒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央当即怒喝,胸口起伏不定。
不知这股火气冲着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讲的黎殊,还是冲着造假虎符的人。
“那枚虎符可是世宗当年重金聘请墨家巨子打造的,世间独一无二,仅此一枚!”
尽管裴叶和申桑提过虎符造假的可能,但都被顾央否定了。
这个猜测太荒诞了!
黎殊能理解顾央的心情,但他还是要狠心说出真相。
“顾先生这么笃定世间不会有以假乱真的伪造品?”
黎殊这话问得毫不客气。
顾央哑然几息说不出话来。
他努力稳定心神。
“你知道什么?”
顾央努力不去想虎符被伪造会引发怎样的动乱,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眼前这桩破事。
荔城被破,朝夏必会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作为秦老的学生,顾央太清楚朝夏如今的状况――
看似鲜花着锦,实则败絮其中。
不论是朝内还是朝外都存在着严重隐患,他们输不起哪怕一场战争。
“在下说二十四年都在各国游历并非夸张胡诌,那些年侥幸结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黎殊道:“顾先生笃定‘凤家军’虎符无法仿造,是因为您知道当年参与‘虎符’制造的那支墨家早已断了传承。可墨家传承不只依靠血缘,还依赖师徒,您怎么能肯定没图纸文献流传后世?”
黎殊一说完,顾央掩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你为何知道这些?”
黎殊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块伪造的虎符……兴许还有在下的一份‘功劳’。”
这个答案着实出乎在场四人意料。
除了裴叶,其余三人对黎殊还生出了轻重不一的杀意。
“伪造虎符”本就是诛杀九族的重罪,黎殊居然敢在他们跟前抖露出来,不怕死吗?
裴叶心态平和,她用余光打量始终淡定的黎殊,心下微微诧异。
此时的黎殊跟营帐受刑的他有着天壤之别。
哪怕面对三个对他生出杀心的人,依旧能淡定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合仲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他三人都没有接话茬的意思,裴叶只能客串一下。
黎殊悠悠道来:“在下有一位交往多年的友人,友人身份不好明说,唯一能透露的是他是从墨家一脉,祖上似乎跟当年那位墨家巨子有些血亲关系。只是那一脉为了逃避各国间的战火不得不隐姓埋名,传到友人那一代已经落寞,唯有家中众多藏书图卷还留着祖上遗风。”
作为一个满世界乱跑的穷游一族,黎殊点满了野外求生技能,但也架不住天公不作美。
一刻钟前烈阳当头,一刻钟后暴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