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凝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子,也没有听过他这样的声音。
她有些无措地看着他,在他紧盯不放的目光下怯怯地点了点头。
谢予安整个人松懈下来,他把还在愣神不语的苏语凝抱入怀中。
苏语凝茫然被动地靠在他肩头,心里空空荡荡,说不出的难过,水雾渐渐沾湿了她的眼眸。
……
月上柳梢,林芷柔看着谢蕴清拄杖走在月下的背影,他的步屡缓慢到连衣摆晃动的幅度都很小,单薄的背影显得有些形销骨立。
林芷柔咬了咬牙追了上去,“表哥。”
谢蕴清侧目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今日他心情很差,以至于连表面的客气都不想做。
“我有话想对表哥说。”林芷柔轻声道。
谢蕴清道:“那便说吧。”
林芷柔看了看一旁的夏云,眸光带着歉意,示意他能否走开些。
夏云二话不说,走远几步至开外。
他正愁自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少爷挑了错狠批一顿,想不到还有送上门来触霉头的。
林芷柔犹豫再三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是想告诉表哥,不应该为了一份得不到回馈的情感……而让自己身陷其中。”林芷柔紧张的咬了咬唇道:“表哥也一定可以遇到真正适合你的女子。”
“表妹是以什么身份来说这番话的?”谢蕴清睇看着她,声音又清又冷。
林芷柔闻言僵在原地,此刻的谢蕴清丝毫没有平时那如清风摇翠般的温雅,眉目间都是疏离冷漠。
林芷柔心里一紧,他是告诉她,她没有资格过问他的事。
她仓皇解释,“我没有要干涉表哥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错付了情谊。”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表哥,也不奢望他会喜欢自己,她只是不想看他这样为情所累。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四姑娘……不值得他如此。
林芷柔的心思在谢蕴清这里根本不值一提,眼稍处的凉薄尽显,“既然如此,那我也将表妹刚才所言尽数还与你。”
说罢,谢蕴清不再看她,缓步朝前走去。
林芷柔手心冰凉,僵立在原地,谢蕴清是在告诉她,他于自己也是一份无法得到回馈的情感。
林芷柔心里一片凄楚,怔然了许久又释怀开来,表哥已经给她留了面子,也干脆利落的绝了她那一丝丝期盼,不至于让她真的一朝糊涂,深陷下去。
林芷柔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明月高悬于空,就是她再努力也够不到,触不到……她释然地笑了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家去了。
……
“小姐还是没胃口?”方嬷嬷看着月儿从屋内端出来还剩了大半的八宝甜酪皱起了眉。
月儿点点头,“吃了两口就说吃不下了。”
“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没了胃口,要说天热吃不下还有些理儿,可这都入了秋了。”方嬷嬷想了想道:“我看还是去请郎中来瞧瞧。”
方嬷嬷说着往外走去。
屋内,苏语凝双睫轻轻垂着,一张小脸黯然失落,枕着手臂趴在小圆桌上,另一只手里则拿着谢蕴清送给她的珠子,用指尖推着在桌上来回滚动。
月儿推门进来,见她还保持着与自己出去时同样的动作,便上前将她手里的珠子拿了下来,道:“小姐怎么就盯着这珠子玩,也不去看看小少爷了?”
苏语凝见珠子被拿走,神色一急,扯着月儿的手磕磕绊绊道:“月儿,还给我。”
月儿被她这样子给吓了一跳,忙将东西还给了她,只见苏语凝牢牢的将珠子攥在了手心里,像是护着极重要的东西。
月儿迟疑道:“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苏语凝眸光闪闪,一声不吭地摇摇头,垂着眼说不出的落寞。
月儿也只能干着急,昨日二公子将小姐送回棠梨院之后,便一直是这样了,问她也不肯说。
“那小姐是与二公子闹别扭了?”月儿只能一点点猜。
苏语凝愣了一下才终于点了头,用力扁着嘴,神色万分委屈,她想不明白鱼鱼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如果清清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月儿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上次糖人之事二公子的反应那么大,定是已经在怀疑什么了,而昨日大公子也来了…….
思来想去,月儿猜测小姐与二公子闹别扭多半也是与大公子有关。
想到这里,她不禁急地跺了跺脚,大公子若是再这样下去,受委屈的只会是小姐。
而刚才还满脸失落的苏语凝瞧见月儿焦急愤然的样子,转而安慰她,“月儿你别急。”
她刚才已经想过了,鱼鱼虽然说只能他在的时候她才可以见清清,可等到她们成亲之后,她就会搬去谢府,清清也住在谢府,她就可以常常让鱼鱼带自己去见他了。
“月儿,我还有多久能成亲?”苏语凝欢欢喜喜地问,她已经等不及了呢。
月儿微微诧异地张开嘴,显然还没有从刚才担忧的情绪里抽神出来。
……
贺敬之玩弄粉头,弄大人家肚子的事闹出来的时候可谓大街小巷都传了个便,等传到苏府的时候都已经不是新鲜的了。
苏老夫人气的浑身颤抖,一把砸了手里的茶盏,怒道:“混帐东西,竟弄出这些腌臢事情来!”
庚帖也递了,聘礼也送来了,只差请期定下好日子……结果那个兔崽子却弄出这种丑事来,还闹得满城风雨,他贺敬之不要脸,他们苏家的脸还要!
苏菀烟从一开始听到消息的震惊到狂喜,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知道这一定是谢予安为她做的。
她跪在地上,柔弱无依地垂泪哭诉,“祖母,您要为我做主啊!”
一旁的陈氏大怒到恨不得去撕了贺敬之那个不是东西的玩意,愤恨道:“母亲,还未成亲就闹出这样的下作事来,烟姐儿要是真嫁了过去,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苏老夫人眉心压痛,默了许久才叹气道:“闹出这种丑事来,自是不能再让烟姐儿嫁过去……这事错在贺家,我们就算退亲也不会有人诟病,也影响不到烟姐儿日后的亲事。”
苏菀烟抽噎抹泪,心里却在讥讽冷笑。
祖母怎么会不知道贺敬之是个什么德行,玩弄妓子,不学无术……可不还是要将她嫁过去,如果不是闹出了大事,她哪里会管她的长短。
贺府。
“混帐东西!”
贺敬之被贺老爷一个巴掌扇偏了头,被退回来的庚帖用力地掷到了他肩上。
“你平常怎么玩女人乱来,我都睁一只比一只眼,现在倒好,连把与苏家的亲事都给毁了!”
他本想借着与苏家的亲家关系在来往北地的商贸上分一杯羹,现在全给泡了汤!
贺敬之用舌头舔了一下被掌掴的那处腮肉,道:“爹!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那些勾栏妓子事后都是要灌避子汤的,否则他的孩子早都该满地跑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跑来说怀了他的孩子,还闹到了官府去,摆明了是要将事情弄大。
贺老爷怒骂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个屁用!给我滚去祠堂跪着!”
贺敬之咬牙切齿,最好别让他知道是谁在背后阴他!否则他绝不会放过!
……
秋末的天,风里都夹杂着凉意。
谢蕴清做了一个梦。
鞭炮鼓乐声中,他牵着小姑娘的手将她扶下了花轿。
喜婆将喜绸递给他,而喜绸的另一端被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牵着。
她似乎很紧张,每一根手指都攥得极紧。
谢蕴清笑道:“别怕。”
他拉着喜绸,牵引着小姑娘跨过火盆,走入喜堂。
父亲和母亲坐在堂中高位之上,母亲身旁是他疼爱的小妹,正满眼欢喜的看着他偷笑。
傧相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他拱手拜下的一瞬间,小姑娘却忽然掀了眼前的大红盖头,目光呆滞的望着他道:“我不嫁给你,我要嫁给鱼鱼!”
怎么会这样?谢蕴清大惊。
而刚才还欢喜热闹的喜堂陡然安静了下来,他慌忙回头看去,高座之上母亲的面容开始模糊不清,小妹也不见了!
所有人都不见!
不对,他的小姑娘还在!
谢蕴清顺着手中的喜绸看去,然后喜绸的另一头伶仃落在地上,对面空无一人。
剧痛自心头袭来,谢蕴清踉跄着几乎站立不住。
他大喊:“妧妧!母亲!小妹!”
红色的喜堂依旧通红一片,却毫无喜气。
不,不是红,是血!到处都是血。
画面变换,谢蕴清看着眼前随行的护卫一个一个倒下,远处的山匪举着刀朝他们冲来。
奶娘与丫鬟护着他和母亲、小妹一路往后退去。
“夫人快跑!”
长刀插进那丫鬟的肚子,抽刀的瞬间鲜血喷了出来。
有血溅到了他脸上,谢蕴清僵硬地抬手摸了摸脸,刺眼的鲜血染入了他的指缝。
忽然,母亲将小妹塞到了他手中,“快跑!带着妹妹跑。”
谢蕴清看着还不会走路,不知害怕,只会冲着他咿呀笑着的小妹怔愣的站在原地。
母亲深深地看着他和小妹,直到山匪逼近才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快跑啊!”
他如梦惊醒,抱着小妹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