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安一扯嘴角,找了个理由,“你只送大哥糖人却不送我,你说我是不是该生气。”
谢予安握住她手,这次苏语凝只缩了缩没有躲开,袖子掀开,白皙的手臂上赫然印着一圈泛红的印子,恐怕还会青出来。
苏语凝看着自己手上的印记嘴巴扁的更用力了,她害怕这样的鱼鱼,可是他又跟她道歉了……
谢予安握着她的手臂按揉,嘴里说着哄慰的话,眉眼间的阴霾却迟迟不散,周身透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那日之后,谢予安将生意上的事都放到了一边,开始亲自着手操持着婚仪的事程。
样样件件都力求完美。
这日更是捧着礼单去找了谢蕴清。
谢予安看着谢蕴清笑问道:“大哥来帮我看看还有无什么缺漏的。”
谢蕴清接过礼单一页页的翻过,修长的手指逐一划过那一行行的列目,神色尤为认真专注。
末了才将礼单合上,目光转向谢予安,道:“都很齐全。”
谢予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等到我与妧妧成亲那日,大哥可莫忘了送上贺礼。”
谢蕴清轻笑起来,“这是自然,只要你别嫌我礼轻。”
谢予安见他目光坦荡,若不是他已经知道那糖人的事,恐怕还会被他蒙在鼓里,然后被他一步步算计,最后失去妧妧。
“昨天我去看过妧妧,看她那欢喜的样子,想必也同我一样期待成婚那日。”谢予安轻挑眉稍,言语得意,“她还说最高兴的事就是嫁给我。”
谢蕴清脸上的从容镇定终于出现一丝皲裂,无论谢予安说的是真是假,但凡触及苏语凝,那就是他的弱点,他无法不在意。
谢予安走后,倾云轩又静的只能听见风声。
谢蕴清道:“他知道了。”
夏云自然知道他口中说的是谁,二少爷连礼单都拿来了,还说了那么一番炫耀的话,意思再明显不过。
谢蕴清的语气陡然一冷,“去替我请苏菀烟。”
他捏着扇柄的手用力握紧,反复思量着谢予安适才所说的话,小姑娘怎么可能说出“最高兴的事就是嫁给他”这样的话……
即便真是她说的又如何,他也要让她的“高兴”变做他。
……
谢予安被一些事情绊住脚,从布庄出来已是掌灯时分了,他看了看天色跨下石阶。
布庄外,站在角落处的苏菀烟转过身,轻掀起帷帽的皂纱朝他看去,颤声道:“二公子。”
苏菀烟看着他,晶莹的泪水顺着脸庞滴落下来,美目盈出哀思之色,憔悴的好像随时会跌倒一般。
谢予安愣了愣,皱眉走上前,“三姑娘怎么会在此处?”
苏菀烟望着他,泪水更似断了线一般的往下落,低低的啜泣声让谢予安好似被什么东西捏住了心脏。
苏菀烟满脸的泪痕,断断续续道:“二公子,你帮帮我,我不知道还能找谁……只有你能帮我了。”
谢予安见她如此,就是再硬的心肠此刻也软了下来,更不忍将她一人丢下,他向四周看了看,略一思忖后道:“你跟我来。”
布庄内的小工大多已经离开,其余的看守也都去吃饭了,谢予安避开人带她去了自己平日休息的屋子。
他关上门才回过头,怎料苏菀烟纤弱的身子就直扑入了他怀中。
谢予安大惊,立刻去拉她开的手,苏菀烟却伏在他的胸口颤抖啜泣道:“我不想嫁给贺敬之,我不要嫁给他。”
谢予安眉心一压,“你与贺敬之?”
“祖母要将我许给贺敬之,我不想嫁给他,我喜欢的是你啊……”苏菀烟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哭得梨花带雨。
谢予安心情复杂,心里升起怪异的不适感。
他近来都未与贺敬之来往,只是有耳闻,却没想到与她定亲之人竟然是苏菀烟。
“你先别哭,慢慢说。”
苏菀烟仰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好似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神色依赖信任。
这样处处柔弱,万般皆要依附于他的模样,让谢予安动容。
隔日夜里,城南戏楼里,贺敬之搂着一个粉头冲谢予安打趣道:“你不是为了你那小媳妇洁身自好,连曲儿都不听了吗?今儿个怎么赏脸来了?”
谢予安眉头皱紧,“你不是定亲了吗,也该收敛点。”
贺敬之不以为地喝下怀中娇滴滴的尤物送到唇边的酒,道:“定亲又不是成亲,再者就是成亲了又如何,还能管着爷花天酒地不成。”
往日贺敬之荒唐胡来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想到苏菀烟要嫁给这么一个人,他就忍不住地冒火。
苏菀烟是个好姑娘,他纵然不能回以她情感和承诺,但也不能让她嫁给贺敬之,日后夜夜以泪洗面。
贺敬之嬉皮笑脸道:“说起来,咱们日后可就是连襟了。”
谢予安眉眼一冷,“谁与你是连襟了?”
贺敬之挑了挑眉,没往心里去,头一歪将脸埋在了怀中的香躯上。
随着婚期一日日的推进,叶柔为苏语凝准备的嫁妆也都准备的七七八八了。
这日叶柔起了个早,想着再去订几套头面,等女儿及笄那日好派用场。
采薇小心的伺候叶柔起身更衣,此时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郎中说产期也就在这个月末了。
“妧妧起来没有。”叶柔问道。
采薇替她梳着发笑答:“方嬷嬷说小姐这几日懒倦的很,总也难叫醒,估摸还睡着呢。”
叶柔也浅笑道:“你去催催,回头要是不带她去,又该闹脾气了。”
“是。”采薇放下梳子去了棠梨院叫人。
一到珍翠斋,苏语凝就忙着要给叶柔介绍柳绾绾认识。
得知柳绾绾今日不在铺子里,苏语凝原本还笑盈盈的小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叶柔安慰她:“下回总有机会见到的。”
苏语凝点点头,“绾绾人特别的好。”
叶柔笑着应和,心里却多留了心眼,女儿心思单纯,但真正愿意与她交心做朋友的却不多,能让她记挂着夸赞的人更是少数。
而这个柳掌柜不过与妧妧见过两面就能让她这么喜欢,不得不让她多想。
订好了头面走出珍翠斋,忽然迎面跑来两个打闹的小孩,眼看就要撞了过来。
苏语凝下意识的闭起眼睛,可想去母亲怀有身孕,她又睁开眼睛勇敢地跨步挡在了她面前。
其中孩子正撞在苏语凝腰侧上,将她撞得踉跄着退了两步,还好采薇和月儿眼疾手快的在两人搀扶住。
叶柔受了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看到苏语凝捂着腰侧皱紧了眉头,急呼道:“妧妧!你要不要紧?撞在哪里了?”
对面酒肆二楼,谢蕴清看着楼下的情形脸色骤然一遍,起身就往外走去,情急之下连手边的竹杖都忘记了拿。
“少爷等等我!”夏云拿上竹杖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苏语凝眨去了被撞疼时冒出来的泪花,看着母亲担忧的脸,摇摇头道:“母亲,我没事。”
叶柔不放心地问道 :“真的没事?”
苏语凝其实还隐隐觉得痛,但她不想让叶柔担心,认真道:“真的不痛。”
还不等叶柔松一口气,腹中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脸色微变,一把抓住采薇的手,咬着牙低声道:“快回府,我怕是要生了!”
采薇大惊,恐怕是刚才受了惊吓,所以提前发作了,她稳下心神对月儿道:“你扶好夫人,我去找马车。”
叶柔半靠在月儿身上缓缓着吐气,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已经全是冷汗,脸色更是惨白吓人。
苏语凝乍见到她这样痛苦的神色,霎时就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满眼惊慌,焦急地喊她:“母亲……”
叶柔已经顾不上回答了,她要用呼吸来缓解自己的疼痛。
这时谢蕴清走了上来,询问道:“伯母,妧妧出什么事了?”
苏语凝好像见到了救星,一把拉住他的手,语无伦次道:“清清!母亲她……”
在宽袖的遮掩下,他轻握了握掌中微凉的小手,柔声安慰道:“别怕。”
谢蕴清凝起眉看了叶柔一瞬,转头对夏云道:“去将我们的马车牵来,先送苏夫人回府。”
将人扶上马车后,谢蕴清对月儿道:“你快去请郎中和稳婆到府上。”
月儿看着谢蕴清犹豫了一瞬。
谢蕴清皱眉,声音微厉,“还不快去。”
此时情况紧急,月儿不敢在耽搁,快步朝医馆跑去。
苏府里,下人手忙脚乱进进出出的拿来热水,洁净的绸布。
苏语凝与谢蕴清坐在花厅里,其余的人都去了叶柔的院子。
她低垂着头,小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谢蕴清看着被她捏得发了白的手指,眉心轻皱,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又缓缓握紧,他多想能再把她的手握入掌心,将人抱在怀中哄,只可惜外头有下人守着。
谢蕴清轻声道:“妧妧别担心。”
苏语凝声音小小的,“我想去看母亲,我不会添乱的。”可是爹爹和祖母都不许她去。
谢蕴清知道苏老夫人和苏伯父不是怕她添乱,而是怕她担心受惊,女子生产据说是极痛苦的,让小姑娘见了非吓得哭惨了不可。
到时候,这小脑袋里指不定要怎么胡思乱想。
谢蕴清转移话题道:“一会儿小娃娃就能出来了,妧妧觉得会是弟弟还是妹妹?”
苏语凝被分散了注意力,她歪头想了想,道:“我想要个妹妹。”
谢蕴清笑问:“为什么是妹妹?”
苏语凝轻轻抬起羽睫,染着薄雾的眼睛闪了闪,把理由藏在了肚子里,稚声稚气道:“因为妹妹可爱。”
小姑娘恐怕还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一点点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但是,什么时候竟学会对他有秘密了?
谢蕴清心微沉,他知道自己想要的太多,可他无法控制,她的一寸一毫,他都必须要得到。
其实,妧妧心思这般纯稚,又能有什么秘密呢,可即便他明知不会有什么,却依然疯癫的想要知晓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