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宪中将钱包拿出来，所有的整钱零钱都放在茶几上。

　　一共是一百二十六元钱。

　　刚好够三人从上海回到相宜市，再到汉水，再到胡吉乡的车票和三天的饭钱。这饭钱还得节省点才够。

　　大儿子只好重新打借条：今借到丁宪中一百二十六元整。借钱人宋菊花。1989年10月13日。

　　丁宪中提醒道：“要用大写。否则，可以改数字的。”

　　大儿子挠挠脑袋说：“我不会大写。你写给我看。”

　　丁宪中只好写道：“大写：壹佰贰拾陆元整。”

　　大儿子照着又抄了一遍。

　　丁宪中将纸条收起，将钱给了他们。

　　他们刚一出门，躺在地上的小肥就爬了起来，嘿嘿地笑了。

　　丁宪中结了帐，大儿子看着他手上的二十元退还的押金，说：“这不是还有二十元现金吗？也借给我们吧。借条就不用打了。”

　　丁宪中只好给了他，说：“我现在是身无分文了。这下吃饭都要向别人借钱了。”

　　这三个人像没有听到似的，若无其事地走出去，抬头望着天。

　　丁宪中一直将他们带到公交车站那里，等到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来了，送他们上了车，车子开动了，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送走了这几个瘟神。

　　丁宪中正准备回转离开这里，扭头一看，吓了一跳，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了。

　　尚德忠、尚德成还有刚才到招待所威胁他们的几个人，连小肥都赶过来了。

　　丁宪中问：“你们都来了？这么快？

　　李虹说：“我们就在这旁边藏着呢，看车开走了，就走了出来。”

　　侉子真诚地说：“小丁，谢谢你！李虹，也谢谢你们大家。”

　　李虹高兴道：“哇，今天扮演了一次大姐大，青红帮的大姐大哎！真过瘾。我说，他们也太好骗吧？还是我们演得太像？”

　　尚德忠说：“说实话，应该说我的剧本漏洞百出，只是，他们太蠢了，从来就没有见过世面，所以才会轻易相信。”

　　丁宪中将借条给侉子说：“这是他们写的借条，一百二十六元钱。还有，住宿押金二十元，他也要走了。两天，住宿一百二十元，吃的花了八十元，你们俩给的两百元花的光光的，这是所有的单据。”

　　尚德忠开始给了一百元，侉子知道不够，又给了一百元。

　　侉子掏出一百五十元给丁宪中。

　　丁宪中说：“还要找你四元钱。”

　　侉子说：“不用了，这四元钱，你明天早晨买个早餐吃吧。辛苦你了。”

　　丁宪中笑道：“没事，经理。只是，我从来没看到要钱要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真是服了。”

　　侉子羞赧地对大家说：“家丑，家丑，让大家见笑了。”

　　李虹说：“没事，没事。我们走了。感谢你今天晚上的热情招待。”又对其他四人说：“回去把你们的假纹身洗掉吧。明天上班，别吓人了。”

　　小肥哈哈哈大笑，说：“哈哈哈，我用钢笔给他们画的，像吧？”

　　尚德忠伸出大拇指：“天才！”

　　大家又笑了起来。

　　侉子说：“感谢你们。谢谢，太谢谢了。”

　　尚德忠将胳膊箍着侉子的脖子，对大家说：“今天的这事，希望大家都保密，这对他来说，确实是无可奈何的事，是无奈之举。我尚德忠拜托大家了。”

　　大家齐声说：“没事。保证保守秘密。”

　　李虹开玩笑道：“尚德成，我还等着你入赘咱们家呢。怎么样？”

　　尚德忠问：“做大还是做小？”

　　李虹问：“什么意思？”

　　尚德忠笑着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你要是不介意，他两个都收了吧。做大还是做小，你们决斗一下自己决定，怎么样？”

　　李虹用力地握了握拳头，说：“瞧我这力量！我估计你们俩够呛！你们两个都不够我一胳膊的，以大欺小，不是咱青红帮的风格。咱还是算了吧！”

　　尚德忠笑道：“我记得青红帮就是喜欢以大欺小、恃弱凌强啊。”

　　李虹摆摆手：“现在，我当家了，帮规改了！”

　　众人哈哈哈大笑起来，一时引得几个路人侧目。

　　公交车来了，大家挥手告别，这几个人一起上车。

　　剩下侉子和丁宪中站在那里。

　　“就这样将母亲赶走了吗？毕竟，她生了我，我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呢？”侉子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丁宪中说：“经理，你不要太难过了！我们都知道，你这也是无奈之举。这个时候不狠心点，将来，恐怕有你头痛的。你知道吗，他开始写的借条还是一千元呢？真的是狮子大开口啊。”

　　侉子反问：“一千元？他向你借一千元？”

　　丁宪中说：“是啊。他们真是下得去狠心。这是要把你榨干榨尽啊。我们开始已经商量好了给他后那么多钱，所以，我说没有这么多钱。

　　他们说还要等你，让我给他们挪个地方等你。

　　当时，我就吓唬他们，说你女朋友太厉害了，恐怕不到三个小时，就会找到你的。他们这才收了一百多元钱走了。”

　　是啊，他们真是又贪又蠢，看样子，真是不能狠心，要不然，就像徐凯的妈一样，一辈子被他们拖累。

　　徐凯本来要接父母过来，父母一过来，他就可以就近照顾他们，虽说，每月都寄钱回去，可是，毕竟，父母年岁大了，他们不放心。

　　徐凯舅舅心里慌了：姐姐一走，便再也不能每月有钱用了，这饭碗就跟着跑了，万万不能行啊！

　　于是，舅舅天天在他们家哭，说舍不得姐姐走，就姐弟两个亲人，这就是生离死别啊。

　　当姐姐的那里不会不知道弟弟是怎么想的，只是，她一走，儿子再也不会每月寄钱了，就断了弟弟的活路啊，就这一个弟弟，总不能让他饿死吧？

　　这当姐姐的心一软，就不过来了。

　　于是，徐凯母亲写信告诉儿子，自己老了，不想离开老家，怕到上海后生活会不习惯。

　　还理直气壮地说：人家都说叶落归根，怎么，我们老了还往外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