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明知伤口会裂开甚至感染,时濛也停不住蠢蠢欲动向前伸的手。
昨天傍晚,楼下的书房里,时怀亦听了时濛的请求,十分不理解。
“虽说这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在我看来,濛濛,你没有非选他不可的理由。”
“他救过我。”时濛说。
也只有他能救我。
“他是不能被取代的。”时濛又说。
所以旁人越是说傅宣燎可以被取代,他就越是想要证明给他们看。
从来没有人教时濛该怎么爱自己,他便理所当然地不会好好爱别人。
他只通过自己的反应得知爱是排他,是自私,是全无体面,会嫉妒,会疯狂,会面目狰狞,还会生出无穷的恶念。
“时濛。”傅宣燎近乎咬牙切齿,“你到底想干什么?”
唇角向上弯起,时濛俯视几级台阶下的傅宣燎,以胜利者睥睨的姿态。
而胜利者不需要回答问题,只需要发号施令。
拎着行李到楼下,扫一眼杯盘狼藉的餐桌,时濛扭过头,用再稀松平常不过的语气,对站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的傅宣燎说:“吃完了?那我们走吧。”
第27章
走出时家大门,时濛听见屋里传来时怀亦和李碧菡的争吵声。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样溺爱孩子,要什么给什么。”
“濛濛吃了太多苦……”
“他苦,我就不苦?我的沐沐就活该被他抢走一切吗?”
“什么抢走,这些本来就有濛濛的一份。”
“我看你不如把那个女人接过来,我搬出去,给你们一家三口腾地方。”
“怎么又扯到那个女人了?我烦她还来不及,早就把她打发了,她不会再来影响我们的生活。”
“她的儿子你就不烦了?”
“濛濛也是你的儿子……”
“我的儿子只有沐沐一个!”
……
李碧菡展露于人前的形象多是优雅温柔的,就算对时濛这个“野种”也甚是包容,至多把他当透明人无视,称得上相当有涵养了。
可见她这次有多生气,竟当着外人的面不顾形象地发飙。
车子驶离时家大宅,蒋蓉在扭头往后望,似在担心时家夫妻俩的状况。
待离得远了些,车内的安静更叫人心慌。同样在后座的傅启明拉着脸不说话,蒋蓉斟酌良久,才对坐在副驾的时濛说:“想借住跟宣燎说一声就好,不必劳驾你父亲,反正家里有空房间。”
语气只能勉强算客气,时濛却好像没听出其中的不欢迎,自顾自道:“不用空房间,我和傅宣燎睡一间。”
蒋蓉看见在开车的傅宣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手背青筋都浮出来。
唯恐出什么事故,蒋蓉无奈地收了声,转头看窗外迷蒙的夜色。
不过这份担心成了多余,因为傅宣燎之后的反应,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平静,像是崩到极限的弹簧,松开之后顿失弹性,无论怎么碰都不再有反应。
车停好之后,他甚至主动绕到车后方帮时濛拿行李,乘电梯一路拿到楼上他自己的房间。
仿佛刚才要把人杀了似的怒不可遏只是一场错觉。
说不定真是错觉呢,时濛不无乐观地想,总之目的达到了,傅宣燎也接受了。
你不愿意过来,我就过去找你,你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把带来的衣物一件一件往衣帽间挂,时濛手脚麻利,很快就收拾好了。
恰逢傅宣燎洗完澡进来,把手机放到床头,扭身看见衣柜空着的那一小半被填满,不知为何笑了一下。
这笑无甚温度,以至于有种嘲讽的意味。时濛只当没听见,蹲在地上继续整理行李箱里的东西。
耳边忽闻傅宣燎的声音:“你的猫呢?”
“在家。”时濛说,“过两天送回我妈那儿去。”
“那画呢?”傅宣燎又问。
说起那幅画,时濛总是先提高警惕。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傅宣燎。
刚洗完澡的傅宣燎身上只围了一件浴袍,没系带,松松垮垮地露出他上半身结实却不夸张的前胸,以及越往下越瞧不清晰的腹肌轮廓。
时濛从小学画,更加强健有力的身体也见过不少,可只有这一副令他痴迷不已。
属于傅宣燎的一切,都足以成为令时濛深陷的迷恋。
想到今后能经常看到他,可以每晚将这副身体禁锢在怀中,有一种隐秘而热烈的亢奋在心中翻涌,快感甚至淹没了那浅浅的一点不安。
“被我藏在安全的地方了。”时濛对这件事很有信心,下巴微抬,肯定地说,“你找不到的。”
这晚两人还是做了,傅宣燎单方面压制,以发泄为目的。
时濛这才知道以往自己能偷袭成功,是因为对方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俗称放水。
原来也曾有过那么多温情时刻。
可时濛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毕竟如果放手就再难拥有,他不想再死一次了。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爱有很多样子,痛也是其中一种。
好比躺在一艘小船上,身体随着波浪起伏,伴随眩晕和种种不适症状。
时濛抱紧傅宣燎,恍惚以为回到了少年宽阔的背上,他们在孤寂深夜里行走,前路摇摇晃晃,心却是安定的,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阿鼻地狱,他都不害怕。
高潮来临之际,傅宣燎俯身在时濛耳畔,哑声问:“那你猜猜看,我能不能找到你其他弱点?”
眸光黯淡下去,时濛面上却仍在笑。
“傻瓜。”
他笑傅宣燎,骂的却是自己。
我的弱点就是你啊,你又何必去找?
事后,时濛若无其事地拿来他随身携带的小画本,再从床头抽一支笔,递给傅宣燎。
后者慵懒地歪靠在床头,觑一眼:“干什么?”
趁着这懈怠后难得的平静,时濛说:“画蘑菇。”
“……又发什么神经?”
“上次在度假村,你画的蘑菇。”
经提醒傅宣燎想起来了,他嗤笑:“你还真把自己当蘑菇了?”
时濛不答,只抓着他的胳膊,不依不饶地让他画。
犯困的傅宣燎没办法地接过本子和笔,唰唰几声,随便勾了几根线条。
还回去,时濛低头看了会儿,如同久经干旱的植物汲取到养分般,声调都扬了上去:“这是我吗?”
傅宣燎已经掀开被子盖过头顶,敷衍地“嗯”了一声。
然后便睡着了,时濛凑过来亲了他一下,他都浑然不知。
年后,各大高校陆续开学,时怀亦为时濛安排好的美院也于元宵节前夕发来入学通知。
报道那天,时濛被江雪领着在学校里办手续。
看着来往穿梭有说有笑的学生,时濛握紧背包肩带,有些畏缩地贴着墙根站,江雪拿了材料转过身,见他这样子心酸又无语:“是你自己选的。走吧,去见见你的导师。”
导师是一名五十来岁的矍铄老人,姓马,国家美协成员,江雪也久闻其大名,见了面先代时濛拍了马老先生一通马屁。
幸而导师为人和蔼,非但不计较时濛闷不吭声,还夸时濛画得好。
“我在展会上看到过你的作品,笔触别致,构图精妙,颇具个人风格,今后我也得向你多多讨教。”
江雪作为代言人一顿“哪里哪里”“岂敢岂敢”地谦虚,然后按着时濛的脑袋鞠躬,催他喊了一叠声“老师好”。
抱着从马老师处借阅的画册从学校里出来,江雪一面感叹碰上贵人了,一面迫不及待地开始给时濛规划之后的路,两年内入美协三年内办个人画展,安排得明明白白。
时濛却兴致不高,上了车就催促江雪快点开,他要回去。
“着什么急啊,那儿又不是你自己家。”江雪早就对时濛搬到傅宣燎家的事颇有微词,“再说那姓傅的又不是每天都回。”
“工作不忙的话他都会回家的。”时濛说。
江雪哼了一声:“我怎么听高乐成说,他这阵子总往鹤亭跑?”
时濛想了想:“可能是想喝酒了。”
回去之前,时濛绕道去超市买了几瓶酒。
他不懂酒,便选最贵的买,不同种类和度数都拿了一瓶,拎着回去的时候,把来开门的蒋蓉吓一跳。
“买这么多酒啊。”她有些为难地看着塞得满当当的冰箱,“要放在哪里呢?”
时濛把酒都拎进了房间,摆满一桌子,拍了张照片,发给傅宣燎。
一直到晚上,傅宣燎都没回复。
也没回家。
晚上躺在床上,时濛开始后悔没把那件毛衣带来。虽然这里有很多傅宣燎的衣服,枕头上也有他的味道,可时濛还是喜欢那件毛衣,柔软,一抱就皱,每每看见自己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都有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不知道上次做爱时在傅宣燎身上留下的伤痕淡了没有,是不是已经消失了?
鹤亭那个姓徐的服务生那么喜欢他,会爬他的床,想尽办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吗?
毕竟醉酒后的傅宣燎会失去至少百分之七十的战斗力,如果再被下了药……鹤亭那种地方,说不定真有那种药。
时濛便去了鹤亭,他一向不喜欢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