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双竖瞳外,她从下颌到脖颈处还覆盖着一层绿色鳞片,身后则是一条粗壮的大尾巴,同样被鳞片覆满,看着皮实无比。
那尾巴的尖端,甚至还被包上了一层金属皮。金属外壳上尖刺密布,细细密密,瞧着说不出的瘆人。
更瘆人的是,此时那尖刺上,正挂着一点血迹,红得刺目——那是她方才偷袭黑乌时,从黑乌身上粘到的。
“……”黑乌的动作因为她的话而停顿了一瞬,不满地看她一眼,喉头滚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就在方才被偷袭的瞬间,他的身上还中了一击言灵,整个喉腔都像是被什么堵上了一样,不住蔓着血腥味,除了嗬嗬的气音外,什么声响都发不出来。
没事,不要急……他在心里宽慰着自己。这种用来封禁声音的言灵,时限普遍不长,只要能熬过去……
“让我猜猜,你现在在想什么?”对面的选手突然勾了下唇,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熬过禁言的时限,就还有反击的机会?”
“很遗憾,错了。”望着面露震惊的黑乌,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难道你还没发现吗?你之所以失声,并不是因为言灵,而是因为吸入了一团毒雾……”
封禁声音的言灵时限普遍不长,这是系统的特殊设置,是用来平衡战力的。但其他的言灵效果,则没有这样的平衡设置。有些控制效果,甚至只要施术人在场且有体力,维持到比赛结束都没什么问题。
这也意味着黑乌的期望落了空——既然他现在的失声是由中毒直接导致的,那能持续的效果,就完全成了未知数。
“……”意识到这点的黑乌脸色一变,面前的蜥蜴女则不客气地再次嗤笑一声,朝着他抬起手来。
她的手里,是一柄巴掌大的水枪。她摁动水枪,里面飙出来的却不是水,却是一团浑浊的水雾。
“蜃法·雾床。”她沉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让人无法听见。
那一团浑浊的雾气立刻开始扩大,同时向四周蔓延,很快就化为了灰鼓鼓的一大片,其中一部分,还蔓延到了黑乌的脚下,如气垫床般鼓起,将他拖了起来。
如果从旁观视角看去的话,便会发现,这团雾并不仅仅是“像气垫床”而已——它仿佛有自我意识般塑造着外形,不过片刻,就凝结成了一张实打实的“雾床”。
而几乎是在这张“雾床”成型的一瞬间,黑乌的身影便被马赛克化了——根据规则,这张“雾床”被判定为了寝具。而正身处其上的黑乌,不论是声音还是身影,都当场被马赛克化了。
在打架时突然来这么一招,无疑是相当令人困惑的,尤其是跟随着黑乌视角的观众们,都有些傻眼了。
事实上,这整件事的发展都让他们有点懵。毕竟这事真的来的太突然,谁能想到黑乌只是好好地在地上走,突然就被偷袭了?
然而很快,更令他们愕然的情况出现了——只见那站在雾床边上的蜥蜴女,猛地往雾床上一跳,身影立刻也被马赛克覆盖。
“……”观众都傻了了。
另一边,黑乌也傻了——不过他是被打傻的。
因为就在那蜥蜴女跳上雾床之后,她二话不说,照着黑乌的脸就是一拳。
因为那口毒雾的关系,黑乌的反应已然有些迟缓,眼见着那拳头挥过来,愣是没避过去,直接被一拳揍翻。
“哼,看到羽人就来气。”那蜥蜴女再次开口,原本压住的声音完全放开,听得黑乌愕然睁大双眼。
他这回听得清楚,那声音根本不是从对方嘴里发出来的——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低沉的男音!
下一瞬,又见那蜥蜴女张开了嘴,语气迟疑:“等等,雾哥,你这是干嘛?不是说把人淘汰掉就好了吗?”
——这句话,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女声。
“什么干嘛,好不容易有机会了,爽爽不行?”那男音很快又响了起来,“我最讨厌羽人了。一群连母星都没了的丧家鸟,偏偏还总一副看不起人的精英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语毕,他控制着蜥蜴女的身体,照着黑乌肚子就是一脚。
那一脚又猛又狠。黑乌被踹得向后一滚,呜了一声,双手却猛地抬了起来,死死地抱住了对方的脚踝。
他抬起头来,素来清澈活泼的眼睛里,汹涌的怒火几乎可化为实质——
对于一个羽人而言,绝对没有比“丧家鸟”更屈辱疼痛的称呼了。
凭着这股怒气,他硬是撑起了已经虚软的身体,抱着怀里的脚踝用力向后一掀,“蜥蜴女”猝不及防,被他掀得直向后摔去。
蜥蜴女被掀得一个踉跄。她连着向后退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再抬起头来,艳丽的脸上满是怒气:“丧家鸟,还挺犟!——蜃法·飘情!”
又是一阵粉色的雾气飘起,黑乌慌忙掩住口鼻,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入了几口。他脸色倏然一变,连忙低头检查起自己的情况,却听蜥蜴女冷笑一声。
“别误会,这技能虽然叫‘情雾’,但本质就是个强控。用来封你的攻击的罢了。”
那男音说完,控制着身体又要冲上。和他共享躯体的女声却慌忙开口阻拦,连带着身体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你够了!把人淘汰掉就行了!这么折腾,你不怕被举报啊!”
“你闭嘴!有雾床挡着,你怕什么。”男音不客气地说着,再次控制着身体一脚踹上。这一脚正好踹在黑乌心口,他眸光微闪,闷哼一声,下意识想要挥拳,却发现身体真的如同对方所说的一样,完全做不出攻击的姿态。
蜥蜴女跟着又是一鞭尾击,一下锤在黑乌背脊。黑乌一个摇晃,终于扛不住,扑通一声,向下倒去。
*
同一时间,另一边。
苏凉到底是没有对那个蓝眼妹子下手。
毕竟从目前的种种情况来看,她确实没说谎。另一方面,她也再三强调了,既然自己拿的不是古诗文言灵,那她这次就不会和自己为敌。
这话一出,按照人设,苏凉再弄她就不合适了——不过本着“杀手佬绝不走空”的原则,苏凉还是设法从她那儿捞了个诺言。
法子也简单——苏凉看穿人妹子就是想和自己单挑,索性直接挑明了,万一自己队友被淘汰了,自己也没法晋级了,如果自己没法晋级的话,那妹子以后也没机会单挑了。
蓝眼妹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当即表示,自己等等就去和同伴沟通,这轮比赛绝不再找苏凉等人麻烦。
“可就算你们不找,还有别人在找呢。”苏凉摇头,“我也是难,一轮比赛,居然被两队人狙,我两个队友那边也是悬……”
蓝眼妹子不假思索:“那我和他们说好,之后就和你们一起行动。”
“成交。”苏凉飞快地应了一声,打了个响指,蓝眼妹子身上的定身效果应声而解。
“希望你说话算话。那么多观众可都看着呢。”
蓝眼妹子:“……”
她偏了偏头,仔细回忆了下自己两人的对话,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想不出来。
减少一队潜在的敌人,还顺手给自己队拉了组友军,苏凉内心不由暗松口气,却听蓝眼妹子道:“对了,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之前说‘角色牌都对上了’,那是什么意思?”
“关于这点,应该是我搞错了。”苏凉提起这事就有些尴尬,“我队友告诉我,狙我的那队选手角色牌是暮光黄,我还以为那就是黄色的意思呢。”
“难道不是吗?”蓝眼妹子想也不想地反问了句,说完才发现自己又在犯傻——自己的角色牌,可不就是黄的吗?
“呃,请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她慌忙解释着,突然想起一事,“等等……冒昧问一下,告诉您‘暮光黄’这个词的,是名羽人吗?”
“……”苏凉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点了点头,“是的,怎么了?”
“那就不奇怪了。”蓝眼妹子松了口气,“一个建议。当您和羽人族讨论颜色时,最好直接拿着色谱比对。因为他们有自己的颜色称呼体系,和一般人略有区别。比如您说的暮光黄——”
“在羽人的语境里,这个词实际指的就是,橙色。”
……
——“嗤。”
伴随着一声利刃刺穿皮肉的声响,一个人影原地摇晃几下,倒在了地上。
林暖见一击得手,迅速收起武器,快步跑了过去。趁着四下无人,他迅速从对方的身体上拔下了箭矢,回收进了箭筒里。
那支箭没有射在要害处,但箭头上涂着的神经毒素将会在未来几分钟内迅速夺去那人的生机。林暖收好箭矢,又低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人,忽然用力眨了眨眼,轻轻“诶”了一声。
只见对方身上带着的角色牌,并不是黄色的。
尴尬……估计是光线的原因,刚才看错了。
林暖有些心虚地眨眨眼,再看那选手,眉头又微微蹙起。
只见那人有着一条巨大的蜥蜴尾巴,这会儿正瞪着双目,嘴巴微张,口中颤巍巍地飘出一小团浑浊的气体,然而还没等飘起来,就原地消失了。
“……雾蜥蜴?”林暖望着那团气体,嫌弃地往后退了退。
暴力偏执的种族,流放星的常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幸好自己是一击毙命……他可不想和这种皮糙肉厚又难打的对手正面对上。
林暖抿了抿唇,看看四下无人,忙背着武器,若无其事地走了。
剩下那名膝盖中箭的蜥蜴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身体逐渐透明。挂在腰上的角色牌逐渐下滑,啪地掉在地上。
只见那金属牌上覆盖着一层发亮的橙色,如暮光,似晚霞。
……
另一边,正在恶狠狠揪着黑乌冠羽的蜥蜴女,动作倏然一顿。
“不妙。”她猛地抬起头来,身上再次发出男音,“尤耐被淘汰了。”
“啊?”下一秒,她又换了个女性声线,语气愕然,“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这个废物。”男音烦躁地回应了一句,旋即转了下脖子,“兽人那边没法下手了。你去找念诗的那个。”
女声:“?为什么是我去啊?和她一个区域的,是你的本体……”
“雾床和情雾的言灵都是我放的。我一走,言灵效果就会消失。”男音不耐烦道,“我是不介意被人看到自己痛揍羽人的粗鲁画面。问题是我现在用的是你的身体。”
女声:“……”
“真被你坑死。”那蜥蜴女说着,用脚尖拨了拨趴在地上的黑乌,口中道,“我离开后,毒雾的效果就会减弱,你最好速战速决。别忘了,我们还要找石盒呢。”
——虽然雾床的言灵是那男声放的,可最开始控住黑乌的那团毒雾,却是出自她的言灵。
男音不耐烦地应了声,下一秒,便见蜥蜴女猛地扬起脖子,嘴唇微张。一团脏兮兮的雾气从她口中倏然窜出,很快便消散于空中。
……
同一时间,苏凉所在的雪原区域。
隐秘的角落里,一双眼睛倏然睁开。
那是一个个子高大的男选手,身上同样有着爬行动物的特征。相比起同伴来,他身上覆盖的鳞片更多,尾巴更粗壮,五官也更接近蜥蜴,鼻子处只有两个小点。
“真是,丑死了……”进入这具身体的芙黎不高兴地说了句,有些笨拙地站起身来。
雾蜥蜴,边缘星球蓝角星土著,持有特色言灵“蜃法”,这种言灵以简洁明了,效果变化多端而著称。在这个言灵的作用下,他们可以在赛区中随意将自己的“灵魂”抽离,并放入同伴的“躯壳”之中。
像刚才,就是芙黎的同伴,白雾,进入了她的身体,与她共同作战。而现在,她则脱离了自己的身体,赶来驾驭这具被白雾藏起的躯壳。
当然,严格来说,不管是“灵魂”还是“躯壳”,都是他们被投入赛区的意识的一部分。但在视觉效果上,这就是近乎灵魂出窍的神奇景象——这而“蜃法”的奇妙之处,还远不止于此。
芙黎呼出口气,开始活动起手脚,好让自己的“灵魂”尽快与这躯壳合拍,回想起刚才的种种,又不由有些担心。
当年“蜃法”与“羽毛舞”是同期作为新言灵,现身言灵直播战的。一个效果百变,实战效果强悍,一个富有观赏性,民众基础高。不同的优势使他们一度在特色言灵排行榜上争得你死我活。然而这种局面很快就被打破——
言灵“羽毛舞”的出现,唤起了羽人们的思乡之情,也将早就分隔散落在各个星球上的羽人们,前所未有的凝聚在一起。而羽人中又不乏颇具影响力的行业精英,他们振臂高呼,迅速地带起了羽毛舞的票数,将“蜃法”远远甩在了后面。
这也是大部分雾蜥蜴都讨厌羽人的原因。时至今日,仍有很多雾蜥蜴认为,当年羽毛舞会赢,是因为羽人普遍的高阶层。
芙黎其实不这么认为。如果这说法成立的话,那现在的古诗文也不该是第一——可真要她说,为什么“古诗文”不会像当年“蜃法”那样被反超甩开,她又说不太上来。
无论如何,芙黎现在的心情都不太好。要不是负责狙林暖的那名队员挂了,她还真不想和苏凉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