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电击般的想到,自己的怀中还有一把勃朗宁手枪,连忙拔了出来,还没有将枪口对准来人,就被铁钳般的手一把窝主,连枪击都没有搬起,成了一样无用的铁家伙。
“老刘,我的刘大哥,是我。”曾一阳着急的低声喝道,虽然控制住了刘先河的举动。他明白,在人受到惊吓的时候,爆发的能量是无穷的。
刘先河终于看清了来人正是曾一阳,放下心来的他,顿时身体一软,坐回到了椅子上。
曾一阳看着刘先河的表情,脸色发白,额头上的虚汗也没有停下的迹象,嘴唇干裂,像是大病中的书生。
“呵――呵――呵――――”刘先河干嚎着,即便没有眼泪,他能看出他的悲伤。
但曾让不明白的是,才离开了两天,为什么不久之前还是一个干劲十足的年轻人,此刻他的心,不免让人有种是垂暮老人的感觉。
曾一阳不认为男人不该哭,没有感情的人他能称为人。人的全部行为,都是由于他们的理想支配着,坚定的信念,顽强的意志,都是感情在身体里的作用。
刘先河狠命的咬着牙,紧握着拳头,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指甲都深深的陷到手掌中,隐隐中有股红色的液体从手中流出来。
眼看神色不对,大悲之后的了无生趣,造成了他精神上的失控,处理不好,这个人的后半辈子就是一个疯子。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嘹亮的撕破了黑暗的寂静,在房间内响彻。
黑暗中,刘先河悲切的低吼声渐渐的消失,曾一阳也乘着这个时候,将房间里的煤油灯点亮,拉上了窗帘,掩上门。并在门背后静静地等了良久,发现没有人靠近和偷听,才将视线转到了房间内的刘先河身上。
眼前的一幕,即便是刚才还对刘先河有些微词的他,也是震惊不已。鸟窝似地一头乱发,早就没有了银行职员的那种干练,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而眼眶里,暗红色的血泪,让他明白,刘先河的方寸大乱,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另有原因。
“刘大哥,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说啊!”曾一阳着急的询问。
刘先河被曾一阳的一巴掌给打清醒了一点,加上一阵狠摇,也算是将飞出体外的魂魄给接了回来。但他就是不说话,只是眼神呆滞的看着离他与远处的那张香烟纸。
看着那张印着十九路军在江湾附近防线的香烟外壳,黑色的相片只是能看出些许轮廓,告诉人们这就是一支为四亿七千万国民的尊严而战的英雄部队。
“和兴烟公司出品。”曾一阳不抽烟,看不明白国内的香烟牌子,读着有着奇怪名字的烟草公司。
随手拿起香烟纸,江南的空气到了三四月份,正是潮湿的时候。纸张摸在手中,有种软软的感觉。翻转过来后,蓝色的钢笔墨水,在潮湿的纸张上有点化了,并不妨碍看清纸张的内容。
就见上面一句简单的话:“客人离开。”
一张香烟纸上,能够写多少字,联络员只好用最简练的字,将消息写出来。
此时,一直默默独坐,面部僵硬的刘先河才用颤抖的声带,像是述说着一段往事似的说:“这已经是五天前的消息的了,我们联系太慢了,苏沪才相隔百里,五天前的消息竟然今天才送到这里。”
眼中的悲伤虽然已经化成仇恨,刘先河起身,身子大是虚弱,迈开第一步的时候竟然先是晃了晃。像是没有看到曾一阳似的,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只是在错身的一瞬间,拍了拍他的肩头,这种安慰方式,在安慰对方的同时,未尝不是安慰自己呢?
走到窗口,刘先河也没有要拉开窗帘的样子,但他的神情看上去很像是在看窗外的景色。
“两天之内,刚刚又上台的蒋介石下达的绝密令,将苏州监狱、南京下关监狱、南昌各地监狱中,一千多同志枪杀。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其残忍程度,令人发指,我们想要救的人也在这一次集体清除中被军警杀害了。其中多数都是被杀同志的亲友,和家人,这笔血债我们一定要血偿。”刘先河悲愤的说,在他的心里,即便是不同的理想,不同的主义。大家都是中国人,已经被投入了监狱,难道还不够,一定要赶尽杀绝才放心吗?
一时间,曾一阳也有种脱力的感觉,在为之付出了很久之后,马上就要成功的当口,就出现了这么一出,不免有些让人泄气。
“带着我们的人,走,到苏区去,然后组建起军队来。让所有还有着血性的国人,都拿起武器,投入到革命中来。这样的政府,已经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了。外圣内王,和清政府有什么区别,我就不信,一个腐败的满清能够倒下,这个南京政府还成精了不成。”刘先河这个文弱的知识青年,也起了血性,说明这个国家还有救。
曾一阳也被对方说的热血沸腾,想着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斗争中去。
抗日战场、解放战争,两项加起来十几年的战乱,将会彻底的改变国内格局,乃至世界格局。
“好,你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走。”曾一阳见对方决心已下,觉得在呆在租界显然已经不安全。
先前的大动作肯定会引起有些人的注意,尤其是在公共租界里的青帮头子,被称为上海滩传奇的――杜月笙。
相信他的徒子徒孙们,也会探出些异常。这个旧中国最大的黑帮老大,可是和戴笠穿一条裤子的。
刘先河却是惨然一笑,有用没用的东西,留着多添累赘。只是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箱子。箱子不大,就两本字典的大小,满意的对这香樟木做的小箱子拍了拍,对曾一阳说:“这是我存了多年的党费,如果能活着见到中央,我就可以亲自献给党了。”拿出一个小书袋,将箱子中的钱都放了进去。
说完,拉灭了电灯,两人默默的在黑暗中等了一会儿,推开门,也不招呼对方,径直往漆黑的小巷中走去,身体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两人一前一后的消失在了胡同里,手上也没有带什么东西,就像是平常一样晚上出门下馆子的小职员。
老辣的刘先河在弄堂口显然顿了顿,有着丰富地下工作经验的他,看到了两个没有见过的陌生人。靠在胡同口打量着行人,他可以断定,他的住处已经被对方监控了。只不过在租界里,都是一脸痞像,看样子还是帮派里的小混混。这些人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抓人的,但绑票,杀人也少不了他们的掺和。说句不好听的话,有钱的买卖,他们都干。
对方也没在意,由于天色比较黑,虽然刘先河带着一个书袋,但春天的晚上比较冷,往宽大的袍子里一带,就像空手似的。而曾一阳的出现本就是一个疑点,但他脚上穿的是一双高筒长靴,看样子都是外国军官们的穿戴,这样的人在租界里都不是帮派惹得起的,俩个小混混也就当成无视给放过去了。
甚至,路过他们的时候,其中一个混混还差点屈膝要行礼。被另外的混混拉了一下,才没有做出很丢脸,但他们都习惯了的事。
等到将近子夜,还不见刘先河回家,俩混混也急了,连忙冲到刘先河的家里。踹开门,一看,什么东西都在,就是人没了。于是只好报告他们的大哥,一层一层上报,直到一大群混混出现了租借的各个角落开始搜寻,折腾到了天亮,也没有个结果。
殊不知,刘先河和曾一阳早就离开了租界,在前往苏州了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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