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现在――
要先去送惊喜才是啊。
“一拜天地――”
“太子妃到――”
赞礼郎和门口太监的声音重叠到一起,正殿里的人却是各色百态。
容帝听到这四个字,浓眉顿时皱了起来,一张脸交杂情绪颇多,在众人看向自己时却立马恢复了常态。
站在一边的容非晚从秦蓁入宫失踪时就紧绷的脸,在这一刻才如临大赦放松了下来,这小皇嫂要是再不出现的话,自家皇兄怕是能够把他吃了。
而那站在正中央迟迟不肯拜堂的人,直至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踏着步伐由远及近朝他走来时,一颗心才到底安了下来。
“如此重大的事情,侄媳居然来晚了,着实是侄媳的错,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秦蓁落落大方,好似没有看到容帝那眼中探究的意味,顾自行了礼。
容帝冷哼一声,不怒自威的神色看的众人心中惴惴,心道这太子妃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些,明知道是周国公主和太子殿下的成亲之日,偏生选在吉时出现,这不是闹事是什么?
这可是有关于两国的交好,太子妃着实无理了。
容权细细审视了殿下跪着的人,正要说话,那人却兀自又抬起了头,“侄媳来的晚,是因为去拿殿下让侄媳给公主准备的成亲之礼了。”
努力的忽视一旁人不停的传来警告神色,秦蓁看着他大红色的锦鞋,硬生生抑制自己想要上去踩一脚的yu望,脸不红心不跳的掏出一个锦盒来,“这是殿下命侄媳花了数日在外准备的贺礼。”
容帝敏锐的抓住两个字,“在外?”
秦蓁美目流转,目光潋滟,众人看去,只觉今日的太子妃竟是格外好看,脸上没了初见的莲花,却更为耐看,“是啊,太子府内人员杂乱,若是一不小心让公主知晓了殿下在替她准备礼物,岂不是就没了惊喜?”
他不是将知晓她在宫内的宫女太监都处理了么,为了防止容帝找她秋后算账,她自然是要先发制人。
秦蓁嘴角上扬到最佳位置,她可是还得容帝在荣安殿准备了锦雀那厢大礼。
“侄媳准备这个可是费了好大劲儿呢,这些日子侄媳一人奔走就为了今日,可偏生这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这才冲撞了,还请公主不要生气。”
早在秦蓁说容成祉让她给自己准备礼物时周云云就掀开了盖头,她才不管容国的礼数呢,今日是她成亲,自然是她最大。
“你倒是让本公主看看,是什么东西?”她对秦蓁准备的礼物的兴趣可是比在众人面前发脾气要多的多。
秦蓁微微一笑,余光看到容帝,见他旁边的一个太监正附耳说些什么,待他说完,容帝的脸色极其难看。
她猜,该是那太监去过荣安殿了。
秦蓁还没有动作,她顿了顿,抬头正看着容帝,她已经暴露,自然没没有再隐藏的必要,原先他以为她不过是容成祉身边一颗无用棋子,现在总不敢轻易对她出手了。
容权的忌惮,不是坏事。
坏就坏在,她将容成祉拖下了水。
容权知道她在等他,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的怒气,随意摆了摆手,“既然公主说了,你便让她看看。”
秦蓁原本跪着,正想要打开那锦盒,却不想身侧那人径直拉住了她的手腕,稳稳将她拉起,“皇叔让你打开锦盒给公主看,你跪着如此磨蹭,还不赶紧将东西打开。”
他的声音一如往昔,秦蓁的脸却是一红。
他们还真是大胆啊,当着容帝的面不给容帝面子。
今日过后,怕是容帝要对他们磨刀霍霍的放到明面上来了。
如此一想,秦蓁缩了缩脖子,将书画摊了开来。
容成祉的眼神一暗,看向秦蓁的目光便带了深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落款容成祉。
原本不过是副字。
可秦蓁不过寥寥几笔,竟是在空白处落下一些流光。
更是平添了几分故事。
落款处她添了两人模样,仔细看,竟是幼时模样。
有秦湘在,周国公主的过往,自然在她出现在秦蓁面前时就送到了她手里。
她知道周云云小时便见过容成祉,所以这幅画在她面前,该是很有代入感才是。
可容成祉不过一眼,便认出了那两人,是小时候的他与秦蓁。
“这真是写给我的?”周云云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光是这字便已经很有心,再配上那画,简直是栩栩如生。
那人的目光太过灼热,闪耀到秦蓁不敢直视,她干咳两声,别过脸去,“自然是给公主的。”
她正愁怎么将这字画搁在身上带回太子府去呢,如今让周云云带回太子府也不错,还不会丢。
容成祉若是知晓自家夫人这是给字画找了个车夫,指不定会作何反应呢。
周云云目光灼灼,看向秦蓁时却带了一股子高傲,“既然如此,那本公主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秦蓁顺势谢过,走到了一边。
今日的主角可不是她,她再夺了对方的风头,等回了太子府,这日子可不好过。
“二拜高堂――”
赞礼郎战战兢兢的赶紧喊着,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直到礼成,秦蓁都未曾再看容帝一眼。
她头上的玉钗,不信他没有看见。
可她就是戴了,就是不交,他又能如何?
秦蓁敛下目光,容权想要联合周国的势力将容成祉压的死死的,她又怎么可能会放任让他如愿呢?
一旦周云云成了太子府的人,即使挂上了平妻的名号,可若是没有玉钗,她秦蓁还是会压她一头。
周国公主的确是集万人宠爱于一人,但秦蓁相信,她不是个傻子。
即便周云云想不到那一层,可也还有她身边的嬷嬷帮着她。
她就不信,周云云闹不出一片天来。
容权毁约,周帝哪有那么容易放过他。
秦蓁嘴角微微上扬,和容非晚交换一个眼神,到那时,若百里霁能够抓住机会来参上一脚,容权这位子,怕是要坐不稳了。
容非晚接收到自家皇嫂的目光,悄咪咪移了过来,“皇嫂在宫里一切可好?”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可秦蓁却像是没听懂似的,反问,“什么宫里?”
容非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只好道,“这几日你不在太子府,皇兄很是想你。”
秦蓁哦了一声,提高了两分声音,“五皇子不用安慰我,周国公主很是活泼可爱,一点儿都没欺负我。”
容非晚:“……”
皇嫂这是在给他下套?
站在两人周围的文武百官,表面上看着殿内的一对新人,实际上心思都在场外的二人身上呢。
那元国来的女子太子妃位才坐了没几个月,就来了一个搅局的,偏生太子殿下还让她去准备成亲贺礼,任其再大度心里也定然也有些不满吧?
这世上可从来都不乏好事之徒,自然时时刻刻都盯着。
眼下听到秦蓁这话,登时浮想联翩。
那周国公主他们见过几次,虽说没有达到嚣张跋扈的地步,可不好惹是真的。
看那太子妃文文弱弱,肯定是要被欺负的。
还有那五皇子,最初不是还找太子妃的茬吗?在这档口过去找人说话,难不成也是忙着去奚落的?
作为皇子,竟是在如此场合戳一女子的痛处,作为倒不是很好听了。
容非晚苦着一张脸,“皇上切莫陷我于不义。”
秦蓁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仍然不冷不淡,“秦蓁所言句句属实,有周国公主帮秦蓁一起照顾殿下,秦蓁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难过呢?”
容非晚无语凝噎,他算是知道了,宁愿得罪皇兄,也绝对不能得罪他这位皇嫂。
他正好这么想着,抬头却撞上了容成祉的目光。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
离他家夫人远一点。
容非晚以手做拳放在嘴边干咳两声,忙不迭的默默退了开去。
好险。
好在当初与两人站在了一边,否则,怕是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送入洞房――”
周云云被人带去了别的寝殿,待入夜才随容成祉回太子府。
秦蓁想,容帝怕是不敢让人将他们带到荣安殿去的。
“朕今日高兴,众爱卿多喝几杯,不要有任何顾忌。”容权举杯,目光扫过殿下众人,最后落在秦蓁身上,“奈何皇后身体不适,竟是连祉儿的成亲礼都不能出席,实属憾事。”
太医堂的人面面相觑,匆忙上前,“皇后娘娘凤体欠安,臣等一定会尽力,相信过上一些时日定能无碍。”
“辛苦爱卿。”
“皇上言重了。”
秦蓁冷眼看着几人装模作样,若不是她已经看到过皇后,怕也会信了那太医堂的人。
如此睁眼说瞎话,倒是不害臊。
直到那刺人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离开,秦蓁才默默退出了大殿。
如今她得罪了容帝不假,可也保了自己的命,但皇后娘娘要如何?
那些人日夜守着如宁宫,她能够混进去,却也无法将人带出来。
现在对于容权而言,皇后娘娘和容成祉,是他互相牵制的筹码。
只要容成祉在建州一天,容权就能利用他让皇后娘娘乖乖的。
同理,只要皇后在宫里一天,容成祉也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他们倒是陷入了一个死局。
“要找太子妃,实属不容易。”
身后冷不丁传来声音,秦蓁回神,“穆小姐倒是好兴致,也在这儿欣赏圆月?”
穆瑛琪明知她是顾左右而言他,却到底没脾气,“好了太子妃,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何必又和瑛琪打哑谜?”
“哑谜?秦蓁不知穆小姐在说什么。”
“还请太子妃告知,公主此刻人在何处?”
秦蓁眯了眯眼,似乎是在思考,随后仿佛想到了什么,“噢!穆小姐可是在说周国公主?周国公主如今身在何处,秦蓁倒是不知,若是穆小姐想要找她的话,秦蓁倒是可以帮你问问宫人。”
“太子妃!”
“我在呢。”
秦蓁笑眯眯的,可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你为千其阁阁主,此事我没想到,这一局,算你赢,但是穆小姐,你扪心自问,看着祺贵妃折磨容成蕊,你心中可曾忍心?”
她不信,容成蕊被欺辱成如此模样,穆瑛琪不知。
与其说她不知,倒不如说她不想管。
若她真的想管,这种事也轮不到祺贵妃出手。
“祺贵妃的娘家如今风头正盛,从小小的百户做到如今的一品官员,族中众人遍布朝堂,她自然是个有手段的,如此,容帝自然也会高看她一眼,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容帝不会冒这个险。”
所以,若是穆家不想沾染上这个血的话,自然有人能做。
只是――
穆家想要独善其身,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她穆瑛琪不动手,可这看守的人,却还得是穆家的人。
不得不说,容权的牵制,用的着实不错。
不然,为何偏偏是穆瑛琪,而不是穆勒自己?
这其中,除了是后宫的原因之外,她想更为重要的,该是穆瑛琪是穆家唯一的孩子。
“你明明可以阻止,却没有阻止,穆小姐,你是帮凶。”
你是帮凶四个字,成功让穆瑛琪白了脸。
“太子妃此言严重了,穆家世代都为容帝所用,一生都会献身于容国的江山,太子妃所言,却是抹灭了穆家的世代忠诚。”
秦蓁冷笑两分,却是绕着对方走了一圈,“你口口声声说穆家献身于容国的江山,那么我且问你一句,容成蕊是什么人?容帝是如何得的这江山,你可清楚?”
穆瑛琪的脸色更差,却小声提醒,“有些话,太子妃还是不要说的好,祸从口出这四个字,太子妃该是比我更知晓才是。”
看在对方在这样的时刻还担心她的安慰,秦蓁的气算是消了一半,若是她处在穆瑛琪的位置,怕是她也难以抉择,只不过是当下生气才会咄咄逼人,“我所说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前一次我便答应过容成蕊会带她离开,而你也答应过我,只要我能将她带走,你绝无二话,所以同样的,若你能找到她,我便亲手将人带来见你,可若你找不到她,也休想从我口中探出半分字来。”
穆瑛琪苦笑,若不是两人所站立场不同,她还真是想与这太子妃好好交上一个朋友,“容帝如今对于找到公主的意愿已没有原先的迫切,太子妃可想知道原因?”
“一来,当年公主都不曾告知任何人的消息,如今怕也不会告知旁人,二来……”穆瑛琪叹了口气,“祺贵妃给公主喂的药里,除了有让公主神志不清的药物外,更是有魂罗伞。”
魂罗伞?
这名字很是耳熟,可秦蓁一时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儿看到的。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穆瑛琪回头看了眼陆隐所在的寝宫方向,轻声道,“他说,你的医术虽说不是他们之中最好的,却是学的最快的那一个,可是你不愿意学,因此出名的只是你的才能。”
“瑛琪想,若你救回了公主,一定是要给她医治的,可是太子妃,如今寻常的药物对公主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若是你真为她好的话,倒不如给她一个痛快。”
魂罗伞。
秦蓁想起来了。
传闻是一位懂医术的帝王,为了让自己的臣子永远臣服于他,没有任何能够背叛的机会所特意研制出来的药物,此药无色无味,可溶于任何液体,只需要一点点就能够达到药效。
到了毒发前十日,中毒之人会感觉有千刀万剐的痛意,生生痛过十日,最后痛死。
那帝王,是想用这样的惩罚让那些背叛之人知道,背叛,是没有任何好下场的。
后来因那毒药着实太过残忍,待那帝王死后便将此刑给废除,却不想,百年之后秦蓁还能听到这三个字。
“皇上偶然之间得了那半残缺魂罗伞的方子,命太医堂的人研制了许久,才得其中一方。”
那一方,就用在了容成蕊的身上。
秦蓁没有说话,她的脑中浮现出初见容成蕊的模样。
她和她说。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容权对素宁的心思。
可是她喜欢皇叔。
所以她宁愿背叛自己的父皇母后兄长,也要在容权的身边好好帮他。
对于为他付出一切的女子,容权竟是可以如此残忍。
一如皇宫深似海。
自古帝王最无情。
这话,适合用在容权身上,也适合用在百里霁身上。
秦蓁不禁一阵唏嘘。
若从未将她们放在心上,又何必装的那么像呢?
“穆小姐特意告诉我这个,又是为何?”
若说穆瑛琪没有任何目的,秦蓁是不信的。
“他知道你将人带走后,拦着我,说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将罪责推到他头上便好,不会连累我,也不会连累你。”
穆瑛琪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却被她隐藏的很好,“他说,他知道你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你想做什么他都会帮你。”
“秦蓁,你可知道,自他遇到你后的每日,我都无比的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