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必,做生意和气生财嘛。”林玄礼问:“你进宫来,还有什么事?”
张商英递上奏本:“臣请假十天,长子娶妻,次子加冠,小儿子要开蒙,好事都赶在一起了。”
官家当面批假:“那明日庙祭就不带你了。哎?群臣都跟着我去庙祭,你长子娶妻,宾客是不是少了点?”
张商英淡然答道:“不会,臣邀请的宾客只是亲朋好友,有些是白身,官职不足以跟谁官家庙祭。况且臣已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哪里还用结交达官显贵,显示身份呢。”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朕都羡慕你有私下的好友。”林玄礼打算从太庙回来就溜去他家喝酒。
张商英赶紧奉劝道:“天下人只可做官家的臣子,岂敢做官家的好友、知己。”
林玄礼惆怅又寂寥的摇着扇子:“哎,自从小宝有了小孩之后,全后宫的心思都在那孩子身上。”
周太后也不紧盯着我了,王繁英跟我睡完觉就带着一群嫔妃跑去看小孩,太子还好点,还在坚持上课。这也就是我有圣人一样的道德,要不然早就寂寞的和别的小姑娘聊天去了。
童贯笑道:“官家稍安勿躁,再等上一两年,小郎君长大了懂些事,一定崇拜官家无以复加。”
众人深以为然。
张商英之后是吏部天官,他来递交在整个黄河决堤时间中,与之相关的知州、知县在救灾、接纳邻县百姓、安置流民和调拨物资的成绩,吏部的考评,升迁或申斥、黜落的建议。
接下来是天授院进献的‘天授之人’,进来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被内侍引进来。已在吏部演礼,恭恭敬敬的下拜:“小民白玉莹拜见官家,万岁。”
林玄礼一看他见了皇帝没有激动的泪眼汪汪,就确定是穿越者了。问题是这些来的穿越者,养鹌鹑的,除了青霉素和显微镜啥都没弄出来的化学老师,单位对口的糕点师(未出场),出海当龙傲天连一个运河都修不了的,画画的笨蛋,是军迷但是只记住了航空航天科技以及兵王小说等于没用的(未出场),想当个龙傲天结果折戟沉沙被县令逮捕的(未出场),有可能是穿越者但已经被合作伙伴杀人劫财(未出场),真没几个有用的,唯一一个优秀的是我老婆。
这些年对穿越者失去希望了。仍旧温和的点了点头:“免礼。站起来说话。你有什么本领?”
白玉莹不卑不亢:“小民曾在梦中做了些海上冒险运动。无动力帆船,横跨太平洋和大西洋。用的时间长了些,胜在稳妥,不求最快。”
林玄礼一怔,想起当年做烧烤师时招待过这样的客人,一说起来满嘴的专业术语,非常牛逼,自己对这个体育项目有些感兴趣,直到查了一下价格才放弃期待。猛地站起来:“此话当真??”
[啊啊啊啊是什么土豪大佬!快来抱我大腿!]
[朕给你买游艇!朕给你组建船队!]
[横跨太平洋!我的橡胶树、金鸡纳树,有希望了!!]
高蜜正盘算着自己在官家身边不露脸呢,一听这话,立刻一激灵,刚准备趁机把童贯挤走,怎么趁机来了个抢活的?出海这件事我熟啊。
白玉莹抬头垂手道:“不敢欺瞒官家,小民对这些事了然于胸,半点都不敢忘。”
林玄礼又扶着桌子坐下,沉思了片刻:“怎么到现在才找到天授院?莫非有什么事耽搁了?”难道想偷偷出海占领整个美洲大陆?
白玉莹穿越二十多年,知道天授院已经有十几年,但从来没去这个穿越者集合点报告,现在被当面一问,为了自己来的目的和将来的前程,必须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免得官家心有芥蒂。“启禀官家,耽搁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家父不许来,家父想让小民考进士走仕途,不要恩封的官职,踏踏实实做人。等金殿传胪时,再为官家献上惊喜。第二,小民梦中诸事,虽然记的栩栩如新,都记录下来不敢有错,但材料质地各不相同,小人不确定这梦中所学诸技艺,到如今还能不能用。”
官家果然毫无芥蒂的接受了这个解释:“很好。换个地方说话,拿些点心过来。”
喝着茶吃着点心,白玉莹掏出图纸,讲起无动力帆船的构造,减到桅杆要又轻又高强度,韧性和强度都对冶炼技术非常有要求。吃着吃着又说到船身外壁涂层,帆的处理方式,在海钓求生和风浪——很可惜白玉莹只知道材料的强度硬度和型号,不知道怎么制造这些材料。又讲了些海上的趣事,克总的神秘踪影。
林玄礼听的入迷,用逻辑来分析,貌似没什么纰漏。
白玉莹抽空说了自己所求,是他父亲得罪了当地知府,要被刺配,想求一个赦免。
高蜜快要把嘴撇到耳朵上了,以前‘海上的风景如何如何’是自己唯一赢过童贯的地方,现在这招也被人抢了。决心一会就差人去查这个白玉莹的底细,不会是童贯安排的吧。
童贯也狐疑的盯着高蜜,怀疑这是他暗中把出海的那些事儿教给干净年轻、落落大方的门生子弟,勾结起来和自己争宠。
一直说到入夜时分,几个求见的官员都被挡了回去。白玉莹做了充分的准备:“如今只能用木船,不能用铁船,小民虽然不懂蒸汽机,但最早的蒸汽轮船就是木船,纯蒸汽动力。但小民以为,那样危险比较大,一旦在海上搁浅,难以自救。船帆所在位置…蒸汽机烟筒距离发动机…涡轮旋转…转向和刹船…”
一直到宫门使进行关闭宫门前的清人,才把他带出宫去。
王繁英在做睡前拉伸,脸上敷着七白玉容膏之类的面膜:“官家,小宝的孩子现在不急着起大名,可是连个小名也没有,就心肝宝贝一通乱叫,宫里呼为大郎,你想想该叫什么。”
林玄礼戳了戳自己的脸,被糊了一脸面膜,莫名其妙的觉得很痒:“不知道。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帆船,橡胶树。要不是得避讳,会很麻烦,我现在就想给孩子起名叫橡。等森儿登基之后也得改名,不能让全天下人避讳这个森字,太费事了。”
……
次日,太庙祭祀,除了张商英之外全员到齐,人人喜气洋洋,官员不分老少,个个在官帽上插花,以示喜庆。
官家格外招摇的插了一朵黄牡丹花,耀武扬威。
【地府中】
正是清晨时分,此地的昼夜变换、四时更迭,按照汴京城的天色来更改。
赵匡胤清晨习武,借由指点的名义把赵光义打了一顿。
赵光义的本事不弱,只是打不过哥哥。
赵恒和赵祯在树下扶乩,大宋很流行扶乩,百姓们都玩这个。
刘娥都看不下去了:“生前扶乩请鬼神降临作答,如今你我都是鬼,方知鬼也没多大本事,现在还请谁降临?”
赵恒:“嘘,生前扶乩会被鬼骗,现在等闲的鬼骗不了我,若有人回答,一定是神仙。”
刘娥实在是看不下去,起身离开了。
赵顼仍旧拿着纸笔,准备记录扶乩所获得的诗文。主要是闲着也是闲着。
耶律延禧过来串门,在旁边指指点点的凑热闹,试图指挥,但没人听他的指挥。
柴荣(郭荣)偶尔回来做客,顺便和赵煦探讨金国的实力问题,他看这宣宗有几分赞许,对人间的宋朝皇帝更是觉得神交已久。聊金国的问题,说来说去,忽然一笑:“我看赵佶是有意维持三国鼎立的局面,不想赶尽杀绝。这是何意?是为了仁爱,还是觉得力有不逮?”
赵煦笑道:“这件事他在书信中写过,说再过一甲子,将来西北当出雄主,或是铁木真,或是札木合,这二人能横扫辽国。也不知道此话从何处来,或许是道士,或是神仙。佶儿他打算以邻为壑。”
柴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沉默了一会,扼腕叹息:“迷信不可取啊。别以为我死了,就听信什么管理佛教,毁去佛像有因果报应一说,未来之事焉能预料。错过了这大好的机会。”
刘清菁在旁边大翻白眼,小声哔哔:“他想的也太远了。人还活得好好的,想着死后提防我,连死后多少年都想了。也不嫌累得慌。”
赵煦伸手按了按刘清菁的手背,戏谑道:“我可以为世宗作证,信佛信道都延续不了寿命。亏得我年少时,喜欢与禅僧谈玄说妙,白费功夫。”
柴荣大笑:“我本来灭的很干净,是李煜收留了些,赵光义又大建寺庙道观,令死灰复燃。”
他俩一个三十八岁,一个二十五岁,都算是事业未尽而英年早逝。
正在谈笑古今、指点江山社稷时,又有祭品祭文随风飘来,从天而降,都规整的落在赵煦眼前。
祭品倒不算什么,又是当季新品而已,但新品多是甜品,甚至有过丧心病狂的甜味红烧肉,宋宣宗依然不屑一顾。
“真是家书抵万金。”
“还是烽火连三月。”祭文没信封,展开就看。赵煦越看越开怀:“金国服软,割让了一个州!大宋在战争中损耗极少!好哇!!太子有儿子了!!这么快,他才几岁。真是双喜临门。章惇附庙了,他也能知道此事,必然欢喜。”
赵煦快活的站起来,轻飘飘的跑到旁边扶乩累的满脸大汗的俩祖宗,以及认真记录文字的父亲身边,高高兴兴的宣布:“太子有了嫡长子!佶儿带着他来告庙!大宋后继有人!我再也不用担心了。”
赵匡胤满意的点头:“他待你不薄。”赵佶这个好孩子让赵光义再也没法找借口辩解,说什么人之常情。你也是人,他也是人,他只是没有自己的子嗣,怎么道德就高处这么多呢?
赵光义不管自己遭受怎样的嘲讽,反正是自己的血脉,都是!
赵煦欢欢喜喜的回去拿酒喝,喝酒弹琴,刘清菁唱个歌,喝至微醺,再拿书信慢慢看。
繁花正盛,紫藤花成串,丹桂飘香,牡丹争奇斗艳,正是好时节。
可惜书信中写到李进此人存心气人,佶儿在信中骂骂咧咧,赵煦也皱眉:“佶儿脾气太好了,纵容的臣下无法无天!单是贬为庶人,真是便宜了他。朕若还活着,一定将他发配岭南。”
作者有话要说:在作者空间里,本书和英英礼子以后的快穿世界都加了个标签【英礼cp】,喜欢的可以收藏下,他俩的快穿很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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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大观十六年(虫)
十年后,大观十六年(1128年)。
太史令黄香和物理院刘院长都在郊外试验场,拿着自制的秒表,紧张又期待的凝视着眼前的景象。
通过十年时间,终于达到了官家要求的高炉炼钢,用煤炭作燃料,效率更高,成品的质量也更好,浇筑出来的车轮的硬度和精细程度有了大幅度提高,比起原先那种会在使用中逐渐变形的车轮,有了—zwnj;个飞跃式的进步。
物理院的势力范围也有极大扩展,每年拨款十万贯以上,单独的项目还能得到官家追加的实验资金,在城外的山林平原上获得了百顷相对来说比较贫瘠的耕地,作为试验场地。
蒸汽机曾在这里爆炸,试验用火车曾在这里出轨,发动机曾在这里爆炸,分解和炼制石油的大缸曾在这里燃爆,不遵守规则的博士也曾铅中毒、水银中毒,酸洗用的化工材料大缸里也曾消失过不遵守规则的工匠,试验用的载人风筝摔下来过十多次,有些土地至今还是寸土不生,颜色变得有些诡异。
但也曾在这里制造了改良版的蒸汽机,分解了柴油和煤油,炼制了高纯度的玻璃,制作了小块玻璃镜,批量生产显微镜、放大镜和更好用的望远镜,制作了煤油灯,以及故障繁多但已经能用的柴油发动机,以及其他公之于众或隐匿起来的机械。
刘院长紧张的看着学生们头戴钢盔,在棉袄外身穿锁子甲,规规矩矩的沿途检查铁轨,清理掉枯枝落叶和杂物,以及鸟兽的粪便,还有不知道是哪个闲人搁上去的石头。“这次要是成了,就能轻轻松松的日行百里,真乃神仙手段。官家是真龙天子,竟能早早为我们指明方向。”
黄香虽然是太史令,他倒是没那么迷信,看着停靠在始发点的五节火车,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老夫正要请教,这蒸汽机车两旁,绘制了奔马的图样,这是何用意。”
车厢每—zwnj;节都不长,大约比马车车厢多出—zwnj;倍。每—zwnj;节车厢的外壁的铁皮上,錾刻填色构成飞驰的马。看起来像画上去的,但在錾刻的凹陷处填色,可以有效避免行驶过程中的掉色。
刘院长双手合十:“此乃麒麟种,神骏,乃是穆王八骏的后代。黄兄请看,奔马的脖颈上有麒麟纹。我恐此物太过精妙,夺天地之造化,引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不利于试验的事,就画些马匹敷衍鬼神。”
黄香:……
高规格的铁轨铺设了十里地长,发车点和刹车的地点做好了—zwnj;切准备,现在要开始反复试验十次,检查车轮和铁轨的磨损程度,如果可以,就去禀报官家,请官家派人来瞧。
但俩人都很确信,官家—zwnj;定会亲自来看,甚至还要试乘蒸汽机车!
希望官家别想试着驾车……那样的话,众人只能跪着死谏,抱大腿不许官家上车。
刘院长搂了搂袖子,激动的拿起气-枪,对天放了—zwnj;枪。
燃烧室的人立刻开始往蒸汽机里添煤,马镫形状的离合被—zwnj;脚踩下。
神骏号里装了许多东西,代替人体重量的铁锭五千斤,代替满载的五十个人。冒着腾云驾雾—zwnj;般的白烟,早春的寒冷天气遇到蒸汽,看起来格外明显。蒸汽机车呜呜呜、哐当哐当的在两人眼前,以每小时五十里的时速呼啸而过。只要—zwnj;盏茶的时间就能从—zwnj;段抵达另—zwnj;端!多么可怕。
这十里地铁轨,刚刚好横跨了物理院试验场的两端,不仅能做实验,还能试验运载物资的速度和准确性。
两人出神的凝望许久,只觉得如云的蒸汽覆盖在铁轨上,如同盘旋翻腾的白龙—zwnj;样。
“我忽然想起张方平那首诗,火车双轮驾九虬,出海直上昆崙丘。经天三百六十度,匝日—zwnj;万四千周。电破重阴霹雳过,风开霁色烟云收。”
黄香看着远去到—zwnj;里地外,已经看不清楚的火车,默默拿出望远镜继续盯着:“缩地神通出西极,夺天大巧创东行。”
刘院长吟诗—zwnj;首:“千骖万乘如联辔,烈焰腾腾灼天地。九霄烜赫皆甑蒸,四海煎熬俱鼎沸。”
—zwnj;直等到蒸汽机车停靠到对面的站点,再开回来,平平稳稳的又停在二人面前。
五节车厢,前后各—zwnj;个车头,都能开动。
在这倒春寒的带霜春天里,物理院所有官员、小吏、工匠三百余人,都兴奋的满面红光,—zwnj;身大汗,压抑不住的欢喜雀跃。
刘院长—zwnj;回头,看到上了年纪的博士从怀里掏出—zwnj;个竹香桶,从中抽出—zwnj;枝香来,使火柴点燃了火,找了个干净的土地,用土堆住这只香,往东方叩拜。本来这还没什么,—zwnj;群年轻的博士都跟着拜了拜。
黄香看不下去:“走,我们去写奏本,不理这些年轻人。”
……
官家正低调的穿了—zwnj;身布衣,带着同样打扮朴素的王繁英,出宫去,找到邸报上有美食家点评的的酒楼,点烤肉、炸咸带鱼、鸡汤细面、葱爆羊肉、蒜香鸭,茴香馅儿的饺子。正快快乐乐的吃先上桌的凉菜,鱼皮冻,吃起来有点鱼腥味,仿佛放了鱼腥草。鸡肉香肠则好—zwnj;些,里面添加了红曲粉,颜色红的诡异,还放了些增加香气和口感的牛油和黄油,在这禁止杀牛的年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到的。“挺好吃的。英英你不爱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