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腕间血一滴滴,滴入王爷口中,滴了约半盏茶的量,伤口凝止。来福一场激斗后,体力早已耗去大半,甫一放血,白皙的脸上血色更是全无,口唇皆苍白,安齐扑到他身边,撕下了衣袖给他细细包扎着伤口,眼神中满是心疼。
冯墨在来福给王爷滴血之时,也从怀里掏出金创药,细细洒在王爷前胸那豁开的血口上,那药果然有奇效,等来福血止,那创口也隐隐结出了一条痂。
“剩下就看王爷自己的造化了,我们快走吧,山要塌了”,来福一阵头晕,安齐扶着他站起。冯墨点点头,背起了王爷,来福也背起了被扔在一边的努尔,一行人跌跌撞撞顺着甬道跑回去。
然而,天不从人愿。
几人站在牢门外几十米处,停下了。
来时的甬道已经彻底垮塌,巨石嶙峋,塞满了去路。
天要亡我。
几个清醒的人,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绝地,心里不约而同泛起了相同的念头。
良久后,来福轻叹一口气,“回去吧。”
那牢里虽然跟着震动摇晃,倒是一直未曾有巨石塌落,而且,比起黑乎乎的甬道,好歹还有一丝昏黄的灯光。
几人慢慢走了回去,挨个坐在了牢里的东墙边儿,感受着那山体震怒的嘶吼摇晃,扑簌簌的灰尘土屑不住往下掉落。
这里,果然是他们天然的坟墓。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来福一声轻笑,将安齐的肩头拢在了怀里,“这下子,我们可算并骨了。”
安齐脸一阵通红,但是异常乖顺的伏在他怀里,她这半世孤零,临死之前她所有的亲人都在她身边一起迈向死亡,此生也算无憾了。
安齐刚想抬头说些什么,那个一直被她忽略许久的问题终于重新泛了上来,“努尔怎么了?”
冯墨将王爷的头拢在怀里,一只手用内力护住他心脉,头也不抬的说道:
“大概是炸伤了。”
当时,冯墨一脚踏进黑雾,脚后跟就被人追踩到了,努尔没出息的声音颤巍巍的响起,“墨兄,我能拉着你的手吗?我从小就怕黑……”
冯墨本不欲理睬,奈何那努尔脸皮厚如山墙,不管不顾的用双手拖住了他的右手,他们二人就这样一路在湿黏的黑雾中行进。
后来,冯墨入了幻境,眼前尽是厉鬼索命,他举剑一阵劈砍,浑不知努尔去了何处,直到一道火光一闪,一声“轰隆”巨响,他才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努尔。
“来福,帮忙看看努尔吧?我爹常说,人得体面的死,尤其像努尔这种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就这样死去了也太可惜了。”
“哦?好看?”来福一边眉毛挑起,直视着怀里的安齐,言语间颇为吃味儿。
安齐哑然失笑,“我们都快死了,他就再好看又如何?再说了,我们来福才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呢,努尔这只自恋的孔雀哪能跟你比?”
这番马屁拍得来福大人身心俱醉,他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拿着油灯,走到努尔身边细细检查了一番,道:
“墨兄猜的不错,努尔被火药气擦伤了右臂,好在他躲避及时,没有伤到什么要害,只是撞到头昏了过去”,一回头,调侃着安齐,“还有他这张好看的脸,都完好无损,我给他止个血就行。”
说着走过去掀开那已经暗褐色的锦袍袖子,“嗤啦”一下撕开,一条右臂血肉模糊的呈现眼前,一阵血腥气息瞬间蔓延了整个密闭空间。来福从怀里的荷包掏出仅剩的一丝艾蒿,还有一些绿色的草药,双手一用力,搅成一团暗绿色的药团,均匀的抹在了努尔那血肉模糊的右臂上,又从已经一缕一缕的衣服上撕下了几根布条,紧紧缚住,努尔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天地仍在摇晃,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后,努尔睁开了眼睛,眼前,是陌生的一片空间,努尔费力的坐了起来,左手摸着后脑勺,开始破口大骂:“格老子的,哪个王八蛋敢在小爷背后放冷箭,炸不死你们这帮混账东西”,声音嘶哑,看来这火药气很是充足。
“努尔你醒了,太好了”,安齐在一旁开心的答道。
努尔缓缓转过身子,“咦?师姐妹妹,你怎么在这儿?我们安全出来了吗?”
“这个……”
“很抱歉打断你的妄想,我们安全的进来了,而且,很有可能,再也出不去了”,来福在一旁毫不客气泼了一盆儿凉水。
努尔后知后觉的四处瞟了一圈,果不其然,接着大吼一声,“你大爷的――”然后是一串更加精神抖擞的乱骂,安齐无奈的摇摇头。
“看他这么精神,是不是感觉白担心了?”
“嗯~”安齐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那么,小子,发生什么了吗?”来福适时打断努尔的指天骂地。
没想到努尔更加火大,“大爷的,我当这惊门里面有什么妖魔鬼怪的,没想到,就是一群虫子,杀来杀去怎么也杀不完,越杀越多,越杀长得越大,小爷我怒了,一把雷震就甩过去了,然后我就被个王八蛋敲昏了,让我知道是谁干的,看我不扒了他的皮,背后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努尔兀自骂骂咧咧的,安齐怯生生插了一句:“难道你不是被炸飞后,脑袋撞到了什么地方才昏过去的吗?”
“……”
一转眼,又是一声惊叫,“师父?师父你怎么了?”说着就要往王爷身上扑去,一把黑剑直指他的咽喉,阻断了他的去路,“墨……墨兄,我……我就是想看看师父怎么样了?要是咱们能活着出去,我一定给师父报仇。”努尔义愤填膺状。
“已经报了,喏~”来福扬起下巴指了指门外。
“这……这是墨兄你的手笔?”努尔蹲在尸堆旁左挑右拣了半天,仿佛是在挑一条厨子宰杀好的鱼,“你看这切口,干脆利落,一刀直下,血收于体,痕迹浅淡,啧啧,高手啊高手。”
“那个,努尔啊,难道你忘了?山崩在此,我们很快就会变得跟他一样了……”安齐再次怯生生的插了一嘴。
“那又如何?”努尔一仰头,“小爷我的命由己不由人,只要现在这里没塌,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如豆的橘光洒在努尔那一贯不羁的脸庞上,身处绝地之时,那脑筋总短路的努尔却突然如明灯一般,安齐的心不由得跟着定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