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耳边仍在“嗡嗡”作响。
来福一翻掷地有声的控诉,夹杂着凛冽的杀气,如利刃一般扑向四面八方,敲打着每一个被迷惑多年的愚民。
众生蒙昧,颠倒痴愚,纵使振聋发聩又如何?无利无可动其心,无胜无可摇其德。
安齐轻轻的叹了口气,默默摇了摇头,腮边有一丝凉意,她伸手一摸,
六月飞雪。
千雪飘落,照见人心,我相本相诸法相,五蕴皆空相本无相。
这才是真正的千雪。
初雪下意识的伸出双手,迎着从天上缓缓飘落的雪花,心里萌生无限挫败感。
天地苍茫,万籁俱寂,鼎沸之声突如冰水浇注,瞬间冰冻,再也不闻。
一片沉寂中,安齐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一声接一声,稳定有力。
来福终于先动手了。
“乌沙长老的迷蛊幻心果然名不虚传”,来福由衷叹道。
“彼此彼此,灵儿的千雪迷形也已臻化境,怕是比起隐雪的大长老也不遑多让”,主祭淡定回答。
“都是高手,胜负难料”,努尔突然在一旁横加评价,“决胜于千里之外,杀敌于无形之中,这二人的精神力量竟都如此强大?”
“什么?”安齐和初雪同时侧头。
“从点火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他们斗法早在那时候就开始了,至今却仍无一人有一丝疲乱?”
“你是说……?”初雪恍然大悟。
“不错,南疆这边巫蛊云集,皆擅长幻形,若我没猜错,这主祭的迷蛊大阵怕是绵延十几载,早已在民众心中根深蒂固,来福小弟此行,怕是不易拔除……”
“所以动用了千雪?”安齐追问。
“嗯,但是,此术乃我隐雪一族千百年来不传之秘,损耗灵力体力皆非寻常术法所比,不知他从何处习得此术,只是,若无心法咒语相辅,怕是他,撑不了许久”,初雪隐隐担心,接着突然一仰头,朝着祭台那处大声喊着: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
周围依然寂静如无人之境,初雪的声音如同破空利刃直直插进了两人之间。
来福微不可查的晃动了一下身子,乌沙突然伸出右手,闪电一般抓向来福前胸。
“你要做什么?”安齐对着初雪怒目以视。
“嘘,别吵,我在帮他。”
祭台之上,乌沙的指爪如烧红的铁钩,直掏来福心房,来福一个铁板桥往后退去,“吱啦――”一声,前胸衣襟被撕掉,铁一般的指甲划过他前胸,擦出三道血痕,入肉半寸。
终于摆脱他的钳制了,来福对那突然出手相助的好心人甚是感激,再晚半刻,怕他这强撑的千雪迷行就会彻底被压垮,他的心脏可能也会被乌沙活活挖出。
来福退后几步,左手紧紧握住水银,微微粗喘。这几日熬命奋战又一路奔逃回来,他的身体果然没有想象中那般坚不可摧。
这,不就是他的目的吗?
来福恨恨的盯着眼前的仇人,好一出连环计。
以安齐为饵,诱众人奔走,或伤或亡,结局难料,即使最后侥幸逃出生天,最后的最后,还有这场以命相博的授礼?
来福冷哼一声,“乌沙长老,你就这么怕我吗?从我三岁到如今十七岁,你竟怕得如此不顾形象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我赶尽杀绝?”
“怕你,哈哈哈哈哈哈”,鬼面主祭突然放声狂笑,那原本刻意压低到男女不辨的声音也渐现本色,狷狂的男人声音粗粗响起,“就凭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果然是他的儿子,自负到不可一世。”
“我到底算什么东西,你马上就会知道了”,来福说着水银一甩,剑尖突然现出一条水练,水练一甩,突然又幻化成两条水龙,如大江奔流般,携着风刀呼啸而过,席卷吞没了祭台。
一片汪洋。
“淇则有岸,隰则有泮。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初雪依旧大声喊着,也不知能否传到那激斗之人耳中。
那水龙盘旋着淹没了祭台,周围却如生出一线屏障一般,越发往祭台中间积压。
好一个密不透风的水牢。
“不愧是灵童”,初雪一脸得色,“一点即通”。
然而话音刚落,却见那圆柱形的水龙之牢开始越发涨大,渐渐变成一个扁圆形的球状物体,将那二人完全包覆其中。
努尔眼中精光一闪,“不好,快趴下”,话音未落,他一个飞扑过来,面朝她二人将她们同时扑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背后的圆球同时响起一声轰鸣爆炸之声,整个金台跟着晃了三晃,趴在她二人身上的努尔一声闷哼。
安齐费力的往外扭过头去,瞬间瞠目结舌。
金台之上,冰簇四散,一片狼藉。围观者里不时有“哎呦哎呦”的声音响起。
“努尔,努尔,你没事儿吧?”安齐用手摸到努尔的后心,那里有一簇小小的“暗器”插着,是方才爆破时飞出的冰刃。
此刻努尔身子死沉死沉的压住了她们两个,昏过去了。
“这个家伙真没用”,初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努尔身下爬出来,脸色十分难看,只想一脚踹过去。
“别这么说,多亏了他,救了我们”,安齐也爬了出来,看着金台之上大大小小的伤号呻吟,“若不是努尔,我们现在怕也这样了,要是王爷在就好了”,安齐小声嘀咕着,回头看向祭台。
祭台此刻,已是面目全非。冰棱四散,如一柄柄尖刀暗器,散布满地,那口铁锅也完全被冰冻了,一簇艳红火焰就那样直立的被包在了一块透明的冰冻中。
来福身上的衣衫又是被划成了一道道的,而对面的鬼面祭司也没有好哪儿去,同样的衣衫褴褛,脸上的赤鬼面具也被劈成了完全对称的两半,掉在了他面前的地上,露出了里面那张神秘的脸。
那是一张发着青白色光芒的脸,与那第一轮就死得的藏风祭司确有几分相像,料想年轻时也定是个清秀好男儿,只是,这脸上有一条纵贯的刀疤,从左侧眉骨横劈下来,贯穿到有腮处,将这张脸衬得无比诡异,戾气深重。
“时隔十四年,我终于再次见到你了”,来福再次扬起软剑,剑尖早已结了一层霜花。
“这是,封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