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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喜睡了

  见喜躺在一张通体贴金的红木床上,床身雕刻着麒麟玉书图案,四周是金线刺绣的赤色帷幔,透过头顶的镂空雕花,能看到五彩斑斓的藻井,层层叠木,流光溢彩。

  身上的锦被熏得香喷喷的,又轻又暖,见喜将手搁在外面,手心向上,唯恐手上的伤口渗出血,弄脏了被子。

  平日里睡的都是下房的连铺,头一回躺在如此华丽的屋子里,颇有不适之感。

  为她这一趟,顾大人打点了好些人。

  送她来之前,顾大人让她不必紧张,说只要伺候好这屋子的主人,日后自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非但能够帮衬到贤妃娘娘,姑姑也不必再为她烦心,反而会以她为傲。

  见喜心动了,这条件大概是个人都会心动。

  一举多得自然是好,她唯一担忧的就是如何伺候,拿什么伺候?

  可顾大人明确表示不用她献身,这倒让她糊涂了。

  不用献身又为何让她睡到主子的床上来?难不成只是给贵人当暖床的工具么?

  见喜睡在床上,内心惶恐却又满怀期待。

  如果主子是个好人,不用她献身,还能赏赐她一些金银首饰,那就再好不过。

  若主子瞧不上她,她便继续回去伺候贤妃娘娘,就当做了场梦罢了。

  鼻尖萦绕着淡淡檀香味儿,见喜跪了整整半日,早已经浑身酸软、饥肠辘辘,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中难免困倦,主人又迟迟未归,见喜实在撑不下去,眼皮一垂,先去见了周公。

  梁寒从养心殿的值房出来时已近子时,随堂太监李德海躬身虚扶他右臂,两人沿着夹道往颐华殿的方向去。

  宫外设了提督府,还有几处私人府邸,梁寒却甚少回去。宫中事务繁忙,皇帝赵熠便在宫中为其另辟了一处休息的宫殿,就是这颐华殿。

  李德海困得眼皮直打架,手里的宫灯光线格外刺目,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透过指间缝隙瞥见这位老祖宗嘴角竟挂着阴恻恻的笑,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李德海顿时寒毛直竖。

  许是又在想法子折磨人了,他在心里嘀咕了一下。

  梁寒抬起头,仿佛在看庑殿顶上的皑皑雪霜,半晌,漫不经心道:“诏狱有道点心名叫冰糖葫芦,人血做成糖衣裹在眼珠子外面串成一串,滋味甚美,李公公素来贪嘴,来日可得请您去尝尝。”

  李德海登时吓得浑身发憷,哪里还敢再看。

  这老祖宗是出了名的狠戾,偏又生了一副器彩韶澈的样貌,嘴角时常挂着笑,给人一种春和景明的错觉,实则心如毒蛇,阴晴不定。

  成天在这祖宗眼皮子底下做事,身下的棉巾都要换几次,不但主子嫌弃,自己也遭罪得很。

  顷刻功夫,梁寒果真嗅到了怪味儿,立时敛了笑意,毫不留情地将身边人一脚踹开。

  李德海胸口炸开似的疼,“诶呦”一声如同雪球般连滚带爬退了数丈远,屁股湿了大片。

  入了颐华殿内殿,底下的长随小心翼翼阖上门。

  屋内不似往常那般静谧,有均匀的呼吸声传至耳边,梁寒一进门就察觉出些不同来。

  他倒也不慌不忙,卸了大氅后,遂至黄花梨桌案旁坐下,倒了杯茶慢悠悠地饮。

  北凉上贡的雪上梅梢,入口微苦,入喉之后方有梅香满溢,的确是名不虚传。

  “你家大人既将你送来,却没教过你如何伺候人么?”

  他唇角浮笑,声音轻飘飘地落地,如玉石落入悬崖底的深渊,半点水花都无。

  殿内烛火惺忪,细细的檀香薄雾从鎏金錾花炉鼎的雕花镂空中缓缓而出。

  两盏茶喝完,屋内人却迟迟未有动静,梁寒弯了弯唇角,背靠梨木圈椅歇了歇神,皱着眉头继续等。

  漫长的风平浪静之后,杯中茶彻底凉了。

  梁寒手指摩挲着天青色的杯沿,不由得陷入沉思。

  直到听见帷幔内几声轻细而有规律的小呼噜声,梁寒的脸色才彻底阴沉下来,“砰”一声,手里的汝瓷瞬间裂成碎片!

  鲜血顺着指缝慢慢晕染开来,梁寒登时气血翻涌,起身大步踏进云母屏风后,一把将红木床前的帷幔撕扯下来。

  “呲啦”一声,赤红色的帷幔被两边金钩割成两半,在他手中软塌塌落地。

  梁寒眼中冷意正浓,尤其是指缝间的血珠子是狠狠刺激了他的神经,浑身的戾气正愁没地儿消解,忽见锦被之下露出个圆乎乎的脑袋来,双手举过头顶,看着像投降的姿势。

  啧,原来是白日里结结实实撞在他身上的那个蠢蛋。

  那丫头两眼紧闭,嘴巴微张,手心还有新鲜的红紫色棍痕,简直一副蠢到极致的模样。

  他咬紧的后槽牙松了松,勾起一侧唇角,满眼讥讽。

  这两年往他床榻上送女人的不少。

  有的是送来供他折磨享乐,有的是送来刺激他,还有想要他命的。不过这些女子下场都差不多,大多被他扔进刑房,也有嫌麻烦的,直接掐断了脖子扔出去。

  纵是知晓他的手段,可谁也不敢说一句不是,后来众人都心照不宣认为他不好这口,慢慢地就很少有不怕死的上赶着来伺候了。

  他暗哂,今日不过在永宁宫停留片刻,便被人寻到机会送了女人过来,不知是这群人依旧不死心,还是他平日里过于仁慈了些。

  铺了一地的帷幔,幽微的烛火之下犹如漫了一地的血浆,与他眼尾的赤红几乎融为一体,映衬出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梁寒歪着头打量那蠢蛋,竟一时分不清是真蠢还是装傻。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这些年来,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没有哪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安枕而卧,头一回有人恬不知怪地躺在他的床榻上,睡得怪香甜,连呼噜声都出来了。

  他倏忽一笑,白牙森寒,眼中阴鸷顿生。

  这世上大约有两种人,一种是恨他的,一种是怕他的。

  前者望他一眼便目眦欲裂,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后者他亦见得太多,或惧怕,或谄媚,一面战战兢兢一面刻意讨好,最是令人生厌。

  以往这个时候,梁寒早已在心里为他们琢磨出了千百种死法。

  诏狱几百种酷刑,各有各的讲究,利落有利落的痛快,缓慢摧折亦有缓慢的乐趣。

  不可否认的是,流血和挣扎,总能给他带来极致的欢愉。

  可面前的这个蠢丫头,倒真让他有些为难。

  他撩开一侧曳撒,顺势在床沿坐下,手指流出的血尚未完全凝固,贴在她粉嫩柔软的脸蛋上,滚烫的触感令他微微一讶。

  倏然间想起白天在永宁宫门口,从她下唇刮来的那点血也是烫的。

  不是风寒发热的症状,而是这丫头的体质似乎本就如此。

  他凝眸盯着床身的雕花,忽然想到十年前刚从净身房出来的时候,也有个呆呆傻傻的丫头往他嘴里塞馍馍,趁他浑身疼痛欲死、冷得几乎僵硬之时,还不知死活地扒到他身上来给他取暖,怎么都推不开。

  他记得很清楚,那具身子也有着异于常人的温度,像个火炉似的,她抱着他喊“漂亮哥哥”,就如同这蠢丫头一样。

  不过,他从未将这两人想到一处,他不瞎。

  十年前那丫头整个一副枯瘦如柴的模样,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丑得像个鹌鹑,让人记忆犹新。

  不过后来他就没再遇到过了,那样的蠢货不适合在宫中生存,兴许惹怒了主子,早已经被处置了。

  眼前这丫头虽不是绝色的相貌,但细看来还有几分娇憨之色,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好歹像个人样。

  梁寒顺着丫头纤细的眉毛慢慢抚下去,刹那间,眼尾和耳垂似朵朵怒放的红梅,激起了他心中冷却的兴致。

  目光一凛,他忽然加深了力道,握住那柔白纤细的脖子狠掐了一把,没想到这蠢蛋只是皱了皱眉,嘴里不知嘟囔了声什么,又沉沉睡死过去,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手指仍然停在她颈侧,兴许是嫌冷,她竟下意识地躲开他的手,翻了个身过去背对着他。

  梁寒嗤笑一声,一抹寒意爬上眼梢。

  好,胆子够大。

  不醒是不是?他提腿上床,抬手连人带被卷成个结实的肉面团子,一脚将人踹下了床。

  “嘭”地一声闷响,肉面团子狠狠磕在地上,这声音令梁寒十分满意,心里只可惜那盘金锦纹的宫毯太过柔软,没能将她摔成烂泥。

  被褥里头传来几声呜咽,迷迷糊糊的。

  梁寒一条腿屈起,悠闲地侧卧在床上盯着下头的动静,却没想到等到的又是方才那惹人厌烦的小呼噜。

  呼噜声很细,可梁寒一向神经警觉,再细微的声响到他耳中也格外刺耳。

  “再敢出声,杀了你。”

  他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吐出几个的字,眼里像淬了毒般冷厉。

  许是听到了他的话,床底下的人果然没了声音。

  梁寒满意地勾起唇角。

  床上空空荡荡,身下还有那蠢蛋的余温,可这点温度对他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他这身子素来畏寒,即便是烧了地龙和火盆也不著见效。

  很快,身下那一点余温也消失得干干净净,被褥被他一同扔到了地上,那蠢蛋估计暖和得一塌糊涂,而他四周冷如冰窖。

  梁寒紧紧盯着地上的蠢蛋,眼睛眯起来,忽然很想将她做成真正的肉面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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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喜:不好意思我先睡了晚安。

  梁寒:……小丑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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