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位,李潘。”
乐学比试还在继续,很快轮到杜卿雪,校验台上又引来第二次瞩目。
但见女子素手轻拨,泠泠琴音从指尖泄落,却是一曲《对月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在她的琴声中,众人仿佛看见一轮明月下,一道孤寂的人影独自举杯,相邀明月……
她对此曲的苦、悲把握得十分到位,主考席上,华月仙子不苟言笑的脸庞也露出两分笑意。
“仙子,杜小姐此曲已臻化境,看来是得了你的神髓呀。”孙崇洲抚须赞道。
景博士亦道:“确实不错,可惜情儿那曲凤求凰未曾弹完,否则二者又可较量一番高下。”
华月仙子点了点头,道:“卿雪天赋极高,我不过指点一二,她便能融会贯通,有此造诣,实属难能。”
众人又好一番交口称赞,如杜太傅教育有方云云。
相互对望,心中明了这乐学一门的头名,当属于她了。
观海阁楼上,孟玉楼入神地听着,长长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杜家小姐,名不虚传。”
孟瑶听到兄长这般说,心里咯噔一声。
杜卿雪表现地如此出色,那排在她后面的人可怎么办?
岂不是都成了陪衬日月之辉的萤烛,黯然无光?
“哥哥,杜卿雪弹得真那么好吗,就不可能有人胜过她?”孟瑶不服气的嘀咕。
孟玉楼失笑捏她脸颊:“当然,如果真有人能胜过她,除非是瑶池仙宫的神女下凡吧。”
孟瑶沮丧地垂头。
这下完了,魏姐姐的赌约,看来是要输了。
而学子席中,魏青棠听着杜卿雪的琴声,心里十分感叹。
有人生而天赋异禀,杜卿雪显然就是其中之一。她与自己同龄,才十四岁的年纪,就能弹出许多琴师一辈子也达不到的意境。若非前世苦学过两年,今次另有准备,只怕她也会羞愧得不敢登台了。
杜卿雪弹完,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考官高声道:“第十八位,吟越郡主,魏青棠。”
声落,场中爆出更高的呼声。
那却不是赞赏,而是唏嘘。
排在杜卿雪后面,无异于当众上刑,这极好与极差轮在一起,显而易见充满戏剧。
然而少女淡定自若,她抱着绕梁,缓步登台,不恼、不躁,平静的脸上有一种如水的气质。
这让等着看她笑话的人情不自禁愣了下。
“快看,她抱着的是什么?”
“古琴绕梁,是绕梁琴!”
“真不愧是督公府,这等稀世珍宝也能寻到。”
“那有什么,好琴也得看谁用,在杜小姐手中当是珍宝,但在她手里嘛……不如根烧火棍。”
“哈哈哈哈!”
三楼,宁瑾玉不由皱了下眉。
他其实盼着魏青棠能赢,可听了杜卿雪的琴声后,那一点希望又变得不确定起来。此刻听见别人嘲讽奚落,心里更是有些不适。
坐在他身旁的谢阁老侧过身道:“这就是魏九的义女?”
宁瑾玉点头,又忍不住道:“老师,她、和魏督公不一样。”
“哦?”谢阁老不禁多看他一眼,“何出此言?”
宁瑾玉便将当初定国公府的事情说了出来,以及她在天一酒楼救下许先生,说完,却见恩师抚须摇头:“瑾玉,并非老夫心存偏见,你所说的两件事不足以为证。你年少有为,是个好孩子,切莫因儿女情长自误前程,明白吗?”
谢阁老的目光智慧而深远,宁瑾玉心头梗了下,慢慢垂眸:“是,瑾玉明白。”
此时魏青棠已坐到案前。
她将绕梁横置,试了几个音节,又将抽到的签号放在左上角,用砚台压住。
袅袅熏香从炉子里升起,她抬头冲祭酒点了点头。
噹——
祭酒敲响小钟:“开始。”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瞧着。
少女十指按弦,闭眼,深深吐出口气。
仙嗡——
这第一个音起,等着看她笑话的人们,变了脸色。
这明显不是初学者的声音。
魏青棠低垂眼帘,专心弹奏起来。
在第一个高音起调后,又弹了第二个高音……
江采玉神色微变:“怎么起这么高的调子,她想弹什么?将军令、阳关三叠?总不会是兰陵王入阵曲吧?”
周蓉亦困惑地摇头:“我也听不出来了,崔姐姐,你觉得呢?”
周围少女看向崔芝兰。
论琴曲,除了杜卿雪外,也属这位相国小姐最佳。
可是此刻,崔芝兰脸上也露出诧异的神情:“不,不是兰陵王入阵曲,也并非阳关三叠……我也听不出。”
众女有些失望,周蓉安慰道:“没关系,说不定她是故意瞎弹的,引起大家注意。崔姐姐、采玉,我们继续看吧。”
这时候,在一连起了五个高音后,魏青棠终于步入正戏。
铿锵杀伐,金戈铁马,赫然是一首战曲!
看台上,谢淮英露出一丝轻松的笑:“这郡主娘娘不笨,没走平沙落雁对月酌那些婉约的调子,她想以战曲另辟蹊径。不过可惜,这种慷慨昂扬的曲子还是太单调了,不足以夺魁。”
楚情懒懒睨他眼:“你倒有自信。”
谢淮英得意道:“那是自然,为了不输给你,这几天我可下了一番苦功,待会儿你好好听着吧。”
楚情哼了声,眯眼看向场上,心里掠过一丝疑惑。
难道这丫头真是虚张声势?
可她若不在琴曲上胜过谢淮英,想在书学、算学上有赢面那就更难了。
她在等什么呢?
弹奏过了三分之一,曲调越来越高,激奋人心,热血沸腾,仿佛能看见前线将士们手持刀戟奋勇杀敌的模样!看台上的几位考官相视而笑,都看得出这样的曲子虽不错,但也只能算“不错”,而非“出彩”了。有杜卿雪珠玉在前,这首曲子只能算中规中矩,再弹下去也不过一个“甲”等。
“嘁,真没意思,我还以为有好戏看呢。”城阳公主趴在围栏上,失望地撇嘴。
她今天纡尊降贵,跑来国子监看校考,就是想看她压杜卿雪一头。
谁知道又是被吊着打。
无趣,无趣极了!
她身边的玉嬷嬷小声道:“公主,您瞧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