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岳县令安排的屋子,魏青棠深吸口气,只觉空气都是冷的。
她让昭儿带着琅琅去休息,自己坐在椅子上,手脚发僵。
按照岳县令所说,刘珉由大内禁军总管升任督公一位,重组了锦衣卫和东西二厂。如今朝廷中仍分文武两大派,他却凌驾于群臣之上,统掌天下官员的调令,权势滔天直逼当年魏九!
这一番话听下来,魏青棠心都凉了。想当年,他们费了多少心血才将魏九拉下马,可这才过多久,朝廷里竟又冒出一个“刘督公”!阉党专权,朝野必乱,可为什么没人阻止他,崔晏呢、谢清泉呢,还有阿殊……阿殊他又在做什么?
这般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何时入了梦乡。
梦境中,他仍披着那件苍青雪氅,清冷如仙的脸庞看不清神情,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在雪地里,敛尽一世的孤寂……
魏青棠觉得心好痛,几乎快喘不过气了,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直到“嘎吱”一声,才猛地惊醒过来。
“郡主、郡主?”许先生担忧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魏青棠擦掉冷汗,这才发现自己是做梦。
过去五年,她也常常梦见他,可从没像现在这样揪心和恐慌。
许先生面带愧色道:“郡主,许某来是为之前的那事,实在对不起,都是许某思虑不周才害得你……”他话没说完,就被女子猛地打断,魏青棠抬头,一把勒住他手腕,“许先生,我问你件事,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许先生愣了愣,道:“郡主请问。”
魏青棠咬牙,忍了再忍才将云殊的名字吞回去:“京城的情势,你知道多少?”
冒然打听他的情况,很可能会引起怀疑,那就从京城入手,旁敲侧击,总能得知点消息。
谁知道许先生一听就沉默了,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挑了把椅子坐下,默然好一阵,道:“郡主是想问关于大盛朝的事吧?”
魏青棠点了下头,许先生道:“这要从何说起呢,那就从刘珉身上说吧,他原本只是个商户之子,因姑母关系受魏九重用,投效阉党。后来魏九倒台,他的运气倒不错,被保释出来,而且为人处世八面玲珑,很快就做到了大内禁军总管的位置。”
魏青棠皱了皱眉,刘珉的经历,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可她现在不是想听他的故事。
“许先生,刘珉的事情我有耳闻,你可以说些别的……”
然而许先生摇摇头,道:“郡主,请耐心些,许某提起他,是想引出另一个人。你难道就不好奇,他就算做到大内禁军总管也不过区区三品官职,如何能重建阉党、号令群臣!”
魏青棠下意识问:“为什么?”
许先生眸光一闪:“因为一个人,张太后。是她力排众议,执意提他起来!”
“张太后?”魏青棠惊讶道,“可她是一个女人家啊,大盛律例后宫不得干政,她又怎么能左右臣子的认命?”
“后宫不得干政?”许先生轻笑了声,神色有些嘲讽,“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这位张太后上台,任人唯亲,重用宦官,她娘家张氏的官员一个比一个提拔的多,外戚势力也一天比一天强大。除了她,还有一个晋王。”说到这儿,见她面有疑惑便又解释道,“就是以前的三皇子,云岚。”
“老三?”
魏青棠眉梢一挑,心中困惑愈多,就算阿殊不管事,那朝廷里还有老四云奕,何时轮得到他?
许先生见她不出声,继续说道:“这张太后一介女流也就不说了,那晋王也是个不成器的,才五年,这个国家被他们搞成什么样子了?对外割地求和、对内横征暴敛,各地百姓民不聊生,纷纷竖起反旗,就像你们先前遇到的陶风、朱家军,都是各路义军的一支,如今有差不多一半江山是在他们手里。比较成气候的还有南阳温氏、沈阀、慕容阀……”
“什么?”魏青棠瞪大眼,这下是真的惊住了,“你说各路义军起兵,还真夺去了一半江山?”
许先生念及她是朝廷郡主,含蓄道:“可以这么说,大盛朝如今四分五裂,早已不复当年了。”
“那宸王呢?他难道不管这些吗?”魏青棠再也忍不住冲口问道,许先生眸光一讶,诧异地望着她道,“宸王?郡主难道不知道吗?宸王殿下五年前就失踪了,至今没有下落。”
“什么――!!!”
魏青棠唰地起身,带翻了手边的茶盏。
滚烫的热水一下子泼在手上,她却浑然未觉,一把揪住他领子:“你说什么?他失踪了?”
许先生被她这么大的反应也吓到了,他还不知道魏青棠就是宸王妃的事,只忙着解释:“是真的,五年前正阳殿外,宸王殿下只在那里出现过最后一次,然后就再也没有下落了!您想啊,若是他老人家在,什么沈阀朱阀,哪个不要命的敢起兵造反啊!”
魏青棠脸白如纸,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天都要塌了。
五年,她离开京城躲了五年,就以为云殊会继位。
像宋离承诺的那样,他会当上皇帝,四方归心、天下太平,他会还一个海晏河清的大盛,所以她才隐姓埋名,躲了整整五年!
“郡主、郡主你没事吧?”许先生见她脸色卡白,泪水像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也吓坏了。魏青棠泣不成声,只紧紧拉着他哽咽道,“他人呢……那他人呢?”
许先生摇头:“这许某就不知道了。”
魏青棠闭上眼,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似的,她靠在椅子上,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道:“许先生……”声音沙哑而疲惫,“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请一一告诉我吧。”
原来五年前,就在她被宋离逼走的那天。
阿殊就从南阳赶回来,七天七夜,却刚好和她错过。
“宸王殿下回京,惊闻宸王妃坠崖的噩耗,痛不欲生。他一路持剑杀进皇宫,尸山血海、血流成河,那陷害逼死宸王妃的云王,就被他当庭斩于剑下,那云王生母良妃救子心切,也误撞剑身亡……”说到这里,许先生也是满脸凝重,“哎,这件事说来也是人间惨剧,宸王妃已有身孕,她这一死,等同带走了宸王未出世的孩子。而害死她的人,又是宸王同父异母的弟弟,他这一剑刺下去,弑母杀弟,又让这修罗之名蒙上一层血色……”
砰。
魏青棠从椅子上滑下去,坐都坐不稳了。
她脑海中骤然响起玄方大师的话,“弑父杀弟、血流成河”,原来批言是真的,竟是因为她、竟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