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老夫人一行人离开后,玄方才从悔过屋中出来。
无色主持迎上来:“阿弥陀佛,师父,岑老施主看起来很失望?”
玄方道:“天命已定,岂是人力所能更改。”他看了眼徒弟,知道这位岑老夫人是寺里的大香客,这次未能得偿所愿,日后香火钱怕是没了。但比起这些,那个人的命才是更可怕的,玄方至今没有忘记十年前见到那个孩子的震惊,奇凶奇险奇绝,却还能活到今日,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正要回屋,突然目光一凝。
“那位女施主是谁。”
无色主持顺着望去:“师父,那位就是前次闹出风波来的吟越郡主,听说她已被赐婚给宸王。”
“是她?”玄方记起岑老夫人给他的生辰八字,皱眉道,“不对呀,只看面相,她的命格不该那么平庸……”
无色道:“师父可要弟子留下她问一问?”
玄方好像没听见一样,望着她的背影飞速掐指,他越算越是惊讶,脸上露出十几年未有过的震惊:“这怎么可能,她的生辰八字有误,此女……唔!”老和尚突然捂住胸口,面显痛色。
无色急忙扶住他:“师父、师父!”
玄方竖手制止,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厉害,连老衲都差点着了道……”
无色问:“师父,出什么事了,您刚才怎么了?”
玄方深深望他眼:“刚才老衲强窥天命遭到反噬。”
“什么?!”无色大惊,要知道以师父的修为,即便是看人间帝王相也不曾受到反噬。
一个小小的郡主,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玄方合十道:“阿弥陀佛,天命已定,一切顺其自然吧。”
无色低头道:“是,师父。”
宸王府。
回来的时候日落西山,经过一天舟车劳顿,岑老夫人疲惫不堪,一回来就直接去书墨苑躺下了。岑烨自然陪伴左右,魏青棠则跑去暗香阁找云殊。
“回来了?”
云殊正在屋里看书,闻声抬头,正好看见少女风尘仆仆的小脸。
魏青棠“嗯”了声,感觉有些渴,便直接走过去端起杯水。
“那杯茶是――”秦恒说出口时已经来不及了,少女仰头一饮而尽。
感觉嗓子得到滋润,她舔舔唇,才扭头问秦恒:“这杯茶怎么了?”
这杯茶是主子喝过的!
秦恒在心里默默道,瞥了主子,尬笑:“没、没什么,郡主,您和主子聊吧,属下先退下了。”
说完一溜烟跑出去,还顺手把门关上。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魏青棠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自在道:“殿下,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云殊的目光在那只茶杯上顿了顿,若无其事道:“没有。”接着淡淡问,“陪老夫人上香,感觉如何。”
说起这个,魏青棠苦笑了一声:“您还说呢,大老远跑去南山寺,结果一炷香也没上成。老夫人就去见了一位玄方大师,好像是主持的师父,两人聊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不过她老人家出来时脸色不太好,岑烨公子还说起什么算命的事,殿下,好像同你有关。”
算命?
听到这两个字,云殊眼底一抹幽光划过。
“还有呢。”
“还有?”魏青棠努力想了想,“没有了,我知道的我都说了。”
她感觉自己跟个小奸细似的,跟他汇报长辈的一举一动……
云殊唇角牵起一分淡淡的笑:“确定没有?老夫人没和你叮嘱两句?”
魏青棠一愣,小脸蓦地红了:“你怎么知道?”说完瞪大眼睛,“你派人跟踪我们?”
从南山寺回来她是第一个见他的,岑烨和岑老夫人还没和他见过面,根本不可能告诉他!
看着小家伙炸毛的样子,云殊心情莫名愉悦,他道:“岑家习俗,新妇进门长辈叮嘱。”
“哦……”少女松了口气,马上又紧张起来,“新妇?可我还没进门呐。”语毕自己脸先红起来。
云殊难得见她害羞,那小脸染上薄薄的绯红,愈发得明艳起来。
他忍不住招手:“过来。”
魏青棠乖乖走过去。
修长的手指抚上脸颊,冰冰的,凉凉的,云殊忽然道:“别回去了。”
魏青棠一怔,那清冷声音里含着两分喑哑,“留下来,别回去了。”
她这下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没有作声。
如果是在见二哥之前,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可是见了二哥,得知他根本没有复仇之心,一切都变了。
没人需要她在魏九那儿做内应,也没人要跟她里应外合。
既然如此,那回去还有什么意义?
“殿下,您用什么理由留下我。”魏青棠问。
云殊扬眉:“本王留下自己的王妃,需要什么理由。”
魏青棠噗地一笑,眉间的忧愁也隐隐散了些:“是啊,您是宸王,谁敢拂您的意。”她语调怅然,似乎在指别的事情,云殊忽然掰过她的脸,淡淡道:“本王面前,不准胡思乱想。”
魏青棠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冷不丁问了句:“云殊,我能信你吗?”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云殊喉头滚动,墨色的眼瞳比平日更为幽深。
他深深凝视着她,吐出两个字:“永远。”
魏青棠抿紧唇,竭力忍住鼻尖的酸涩,可是忍不了,好想哭。
二哥带给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哪怕一想起来,那种被扔下的恐惧、孤立无援的绝望就像潮水似的淹没她。
一切都错位了,该报仇的不想报,想赎罪的无法赎,她咬紧牙,在泪水决堤前扑上去,抱住他。
小脸埋在他的肩上,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少女闷声道:“一会儿……就一会儿……”
感觉到颈窝处传来的热意,云殊微微一怔。
她哭了?
迟疑片刻,宽厚的大掌覆上她的后脑,说得却是:“想哭便哭,没人会看见。”
为这句话,少女的眼泪彻底决堤。
她埋在云殊肩膀上,似乎要把这两世的委屈都哭出来。
云殊什么也没说,仅仅就那般搂着她,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后背,这一场痛哭,竟持续了小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