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中寂静若死,烛火哔哔啵啵燃烧着,两张床上,一个老者痛苦呻吟,一个青年平静无声,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个更严重。魏青棠手指抚上云殊的脸,指尖发颤,心也在发抖。她好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察觉,也好怨云殊瞒着她,还一瞒至此。
孙大夫检查完起身,秦恒急忙问:“怎么样?有没有救?”
孙大夫面色凝重地摇头:“老夫看了这么多病人,从未见过这么严重的,明明是干枯绝死之象,偏靠着一口气强撑不倒,能活到今天已是奇迹,现在,就算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了。”他的医术虽比不上秦易儒精湛,但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如今说出这话,就等于判了云殊死刑……
魏青棠浑身发冷,一颗心如堕冰窖。
柳折枝冷嗤一声,却没争辩只是捂着眼睛别开头。
秦恒脸上流露出绝望,踉跄着倒退半步,握紧拳,片刻后道:“有劳孙大夫了。”他说完出屋叫来马车,把云殊送上去,又道,“今夜之事希望孙大夫守口如瓶,不要有半句外传。”
孙大夫点头道:“放心吧,你们都是秦老儿的朋友,老夫不会乱嚼舌根的。”他说着又看了眼云殊,暗道可惜,这年轻人瞧着不错,偏偏得了这种绝症。
马车上,魏青棠一直守在云殊身边,她将他的脑袋放在膝上,轻轻抚着脸……
男人睡颜清浅,和苍雪峰上一样,可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却比那时更严重……她咬紧牙关不语,对面柳折枝忽道:“你不恨他吗?”
魏青棠一怔,抬起头,那双凤眸直直盯着她道:“他的父亲杀你全家,他却千方百计地娶你,把你留下。奈何自己又是个短命鬼,过不了多久就要一命呜呼,你很快就要被他害得当寡妇了,小郡主,你不恨他吗?”柳折枝目光锐利,仿佛要看穿她的内心,魏青棠怔了怔,反问,“我为什么要恨他。”
这下轮到柳折枝发愣了。
魏青棠垂眸,平静道:“与我有仇的是他爹不是他,嫁给他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柳公子,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秘密,不过阿殊都这样了,你没必要来试探我。”云殊倒下她确实很惊慌,但不代表丢了脑子。从上马车她就冷静下来,只是在想事情没有开口。
柳折枝眼底闪过一抹赞赏,懒笑道:“开个玩笑,放轻松~”
魏青棠看他眼,没作声。
谁都知道那不是玩笑,对柳折枝而言,她只是个能取悦云殊的女人,就像阿猫阿狗平日养在身边没问题,可一旦云殊倒了,他就要确定这些阿猫阿狗不会威胁到他。刚才那话,若她答错一字估计柳折枝那双比女人还细腻的手就会扭断她的脖子,不会有任何犹豫,这些男人历来心狠。
她低头看着云殊,忽然想起南山寺那晚他也是如此。
不惜以身犯险入局,废太子,九死一生,这些人一贯对敌狠对己更狠,所以才会明明那么重的病症也只字不提,还在她面前伪装得那么好……
魏青棠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柳折枝见她低头甚为落寞,又漫不经心的笑了声:“放心吧,后事他已经安排好了,即便是寡妇,你也是大盛朝最尊贵的寡妇……”他这般说着,魏青棠听在耳里仿佛有刺,她忍不住抬头看柳折枝,“柳公子,阿殊生死未明,你还是少说两句吧。”一口一个寡妇,便像咒他死一样。
柳折枝挑眉笑了笑,也没再开口。
回到王府,方城和梅一竹一早就守在门口,见主子昏迷,三人神情均是肃穆。
秦恒道:“事已至此,照主子吩咐去做吧。方城,你去传令京兆府和城防司明日开始全城戒严,宵禁时分提前一刻钟,敢有闹事者重惩。梅一,百草堂那边你去盯着,务必不能传出主子昏迷的消息。竹一,把你的猎犬们放出来,这些时日王府四周不能有生人靠近。至于几位国公和重臣,我会去联络……”他逐项安排,说得有条不紊。
方城等人垂首领命,忽然一个声音叫道:“等等!”
众人回头,只见魏青棠从马车里钻出来,她嘴角紧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秦恒:“你方才说了那么多,那阿殊呢?秦老神医受了伤不能给他医治,是否该去宫中请太医?抑或张榜广邀天下名医,你为何一个字也不提?”她边说手指都在边发抖,刚刚秦恒那一番话,戒严、禁令,还有联络重臣,分明就是在安排云殊的后事。
可他还活着,他明明还活着!
魏青棠的话犹如一盆冷水,猝然间浇得几人没了声。
秦恒低头,后槽牙几乎快咬碎了,才沙哑着嗓音艰难道:“王妃……这是主子的吩咐……他若昏迷,不必再救……”
“他说不救就不救吗?!”魏青棠陡然扬声,眸子里的怒火几乎要实质化般,“我如今是宸王妃,是这里的女主人,秦恒,我要你立刻去宫中请御医,无论如何,要保住阿殊的命!”
秦恒身子一震却没动作,魏青棠启唇欲语,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
“别为难他了,没用的,云殊的病只有秦易儒能治,如今秦易儒也倒了,就算华佗在世也没用。”
魏青棠回头,只见柳折枝抱臂斜靠车边,他神情恹恹,眼底满是倦怠……秦恒等人纷纷垂下头,看来也是知道这种情况才做最坏打算。魏青棠心头一凉,却兀自坚持:“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放弃!除了秦老神医,肯定还有别人,一定有人能救他!”
看着女子坚持的模样,柳折枝摇了摇头,闭上眼。
办法?哪儿来的办法?
云殊这病是娘胎里带来的,毒入心肺,药石罔灵。
以往还有秦易儒能用针浴放血等法子拔毒抑制,可这次西疆下手奇准,先一步放倒了秦易儒,现在天下间哪还有人能救他!
魏青棠环顾众人垂头丧气,心里那分凉意愈发扩散。
她定了定神,忽道:“二哥,还有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