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月仙子率先站起来,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也显出惊喜:“好!以战止战,止戈为武!这一曲不归,比之前叹世无常的意境更高、更妙!”魏青棠这一次的曲调,并没重走前次老路,那时她思念兄长心切,将一腔悲愤注入其中才成一曲,而这一次,孟玉楼的求和、边境连年的战乱,让她心有所感。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做不了什么,但能以一曲让众人感受一下前方战场上的悲凉惨状,让明武帝稍稍生出一些不忍停下战争,也是好的。
魏青棠弹毕,落落大方地起身行礼。
明武帝似还沉浸在那首曲调中,半响回神,却是尴尬地咳嗽了声:“好、好……”他也没想过大战之后的局面为何,将士是否伤痕累累、百姓是否节衣缩食,被魏青棠那一曲勾起这方面的思索,顿时觉得自己一味求胜不顾其他是有些不对。不过帝王是不能承认自己错了的,因而他左右瞅瞅,看着耶那罗转移话题,“咳,二王子,你觉得宸王妃的琴技如何啊?”
那个北戎来的胡人还呆呆傻傻地杵那儿,听到皇帝询问,猛地大叫:“皇帝陛下,咱们还是别打仗了、别打仗了!”他这一吼颇有两分傻气,可在许多人尤其孟玉楼看来,竟有些可爱。
明武帝也乐了,对北戎的厌恶稍稍减退一些:“耶那罗王子,是战是和,不止是朕说了算,还要看你们北戎……”
耶那罗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打了、不打了,这曲子听了就让人起鸡皮疙瘩,想到那些死掉的人,我全身都难受,皇帝陛下放心,要是我能回去一定劝我父王,不和你们大盛开战!”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十分惊喜。
明武帝对议和也没那么抗拒了,笑着说道:“好,那此事稍后再议。”
局面似乎一下子缓和下来,魏青棠也没想到自己弹的一曲有这样的效果,不禁抿唇笑了笑。她回到座席,见云殊还没回来有些失望,抬起头,不经意间触到温长衍的目光,怔住。
他的眼神太复杂了,欣喜、惊讶、内疚、心疼……那一双平和的眸子竟能包容如此多的情绪,尤其那深切的悲喜与淡淡的苍凉交织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看得她也心头发酸。
魏青棠愣了一瞬,马上反应过来。
温长衍知道了。
那首《不归》虽是她的曲子,然而内中技法却是谢家秘技。
两两相顾,却又两两无言。
最终她抬了眸,无奈地弯唇笑了下:“二哥?”
轻声唤道,就像儿时那样,还带点做错事被抓包的无奈。
这一声称呼让莲衣蓦地睁大眼,指着她几乎说不出话。
温长衍眼眶发红,踏步便要上前。
“等等~”
一道阴柔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魏青棠看见兄长视线陡然冷凝,不禁回头看去。
魏九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来,站在广场中央,对着御案上的明武帝道:“皇上,咱家以为议和不妥~”
明武帝一愣:“卿家这是何意?”
魏九斜睨了眼魏青棠,慢悠悠道:“因为咱家怀疑,今日这一切是咱家的好义女与北戎二王子勾结的,目的就是为了蛊惑圣聪,与北戎和谈。”
此话一落,全场哗然。
孟玉楼第一个站起来道:“督公爷慎言,宸王妃与耶那罗从未谋面,何来勾结?”
谢清泉也跟着起身:“不错,方才我等都看见了,宸王妃并不愿弹曲,是叶贵妃与孟小将军盛情难却,她才勉强上阵,如何能说是与北戎王子勾结,刻意蛊惑圣听?”
这两人的话得到了绝大多数认同,魏九面对这样的情景也不恼,慢条斯理地望了眼魏青棠:“吟越,是这样吗?”
他那阴鸷如毒蛇的目光,紧紧攥住她,魏青棠一时间心胆俱寒,心头浮起一个荒谬又愤怒的念头。
魏九他想故技重施!
当年,他就是污蔑爹爹与南蛮勾结,害了谢家满门!
如今,他竟又想构陷她私通北戎,再一次毁了她!
恐惧和愤怒同时上脑,魏青棠咬牙,猛地扭身跪下:“父皇!儿媳不知道魏督公在说什么,还请父皇为儿媳做主!”
眼下的局面,魏九就是在诬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也一样!
明武帝为难地看着她,又看看魏九,最后扶额道:“魏卿家,朕知道你与宸王妃……嗯,有些过节,但通敌叛国的事情,可不能胡诌啊!”
帝王语落,大臣中间也响起一片附和声。
可魏九依然不慌不忙,轻柔地抚着手背,道:“听皇上之意,是要相信丫头,而非咱家了?”
明武帝一时尴尬得要命,一边是宠臣,一边是儿媳,手心手背都是肉,让他怎么说。
不过大臣中有人忍不住出声了:“魏督公,凡事讲一个理字,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难不成你真以为能指鹿为马吗?”开口的这人不是别人,是崔相国。
因为之前崔芝兰的事情,崔相国很感激她,此刻也站出来帮腔。
魏青棠感激地点点头,又见老英国公杨肃冷笑道:“指鹿为马好歹也有头鹿呢,魏督公这是打算空口白牙地诬陷了?”
他说得更加直白,阉党那边有人忍不住骂出声。
可杨肃是谁,五十还征战沙场的老将军,那是没带怕的,一番粗话骂下来,直把对方骂得面红耳赤。
场上一时间有若街口菜市,双方互喷口水,吵得不可开交。
明武帝皱眉,猛地一拍桌:“够了!都住口!”
天子震怒,大臣们连忙跪下,只有魏九一人站在那儿,异常显眼。
明武帝强忍着怒火道:“魏卿家,你刚才的话朕就当没听见,你与宸王妃好歹父女一场,做事也没必要做绝……”他这么说也是有心放魏九一马,毕竟构陷宸王妃,真要计较也足够魏九喝一壶了。
可惜魏九不知感恩,反而很遗憾地摇摇头:“皇上,你还没登基时咱家就跟着你,到如今二十余载,你宁可帮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野丫头,也不愿站在咱家这边,真是让咱家很寒心呐……”魏九说完,击掌三下。
突然间,毓秀宫门口闯入大批人马。
飞鱼服,绣春刀,几百个训练有素的锦衣卫闯进来,分别把住各大出口。
群臣耸动,明武帝亦大惊道:“锦衣卫来做什么,朕又没有传召!魏卿家,还不快让他们退出去!”
魏九见他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帝王之相,唇边浮起一抹讥嘲:“皇上,咱家说了,你若是肯听咱家的话,把那丫头定为逆党,咱家自然会让他们退出去。”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