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九没注意到她的异样,随口道:“什么事。”
魏青棠深吸口气,鼓足勇气道:“是我爹娘祭日的事……义父,再有一个月就是他们的生祭,以前您总说我小,不让我去祭拜他们,可现在吟越长大了,所以我想……”她说出的每个字,都是思考了千百遍的话。
然而话音刚落,就能感受到两道阴鸷目光骤然射来。
魏九细目陡然冷下,像两条毒蛇般紧紧盯视她,魏青棠感到一阵寒意窜上脊梁骨,她抿着嘴唇,装出委屈的样子道:“义父,您不知道,这次在国子监,那些人总在背后说我坏话。他们说我仗着您的权势,却不管亲生爹娘,是个数典忘祖的不孝女。您说,这叫人怎么忍嘛?”
少女扁着嘴,小脸上充满忿忿。
那与其说是要去祭拜,不如说是为了赌气。
魏九心里的怀疑瞬间打消,阴鸷的目光收起,他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态靠着道:“吟越,咱家告诉过你,你父母的事,不能再提吧?”
魏青棠垂下眼,瓮声道:“是,您说过,因为我爹……带头谋反是罪臣,整个谢家也在通缉名单中。所以我不能叫以前的名字,也不可以告诉别人我是谢长歌。”
魏九满意道:“既然知道,那就不用再说了。”
魏青棠握紧拳,逼自己平静道:“是,吟越知道了。”
从那儿出来,天已全黑。
深秋夜凉,寒风一阵阵吹来,魏青棠缩缩脖子,这才发觉后背已经湿透。
这一次,算是她胆子最大的一次试探了。
不出意料,魏九果然不同意她去祭拜,她只能另想办法了。
……
国子监的校考事情,很快传得沸沸扬扬。不管大街小巷还是酒肆茶寮,眼下最热门的话题便是那吟越郡主拒入广文馆的事。有人认为她任性妄为,也有人认为她勇气可嘉,总之众说纷纭。不过不管民间怎么吵,皇帝那里,早已作出决定。
本月月底,会在宫中举办一场明月宴,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和本次广文馆新收的学子,都会出席这次宴会。
而魏青棠,也在这次宴请的名单上。
“咦,郡主,您不是不去广文馆吗,为何这名单上有您?”绿儿将宴帖递给她,不解问道。
魏青棠接过看了眼,扔到一边。
为什么?自然是为了照顾魏九的情绪。前世她没有参加国子监校考,自然也没有这一出。
不过,月底。
她蹙了蹙眉,这个时间点,正是谢家祭日。
怎么这么巧?
木槿走进来道:“郡主,织绣坊的新衣送过来了,您要试试吗?”
魏青棠挥手,让她放到一边,而后目光在几个丫鬟脸上掠过,道:“阿金,这次入宫,你随我去。”皇宫重地,她们这些官家女眷只能带一名侍婢前往,她这次入宫还有别的事要做,综合考量还是决定带个性情稳重的。
阿金欣喜道:“是,郡主。”
用过午饭,魏青棠易容后出了门。
她先到城东街铺里买了些东西,然后去了百草堂。
这几次登门,她也算熟客了,伙计直接将她带到秦易儒那儿。
秦老爷子一见她很是欢喜:“覃兄弟,你可来了,上次听……咳咳,宣儿说你来找老夫,老夫不在,让你扑空真不好意思。”
覃唐笑了笑:“您这话说得太客气了,我这次来,也是有事想麻烦您。”
秦易儒拈须道:“哦?小兄弟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老夫做得到,一定帮你。”
覃唐递给他一个蓝布包袱,包袱里就是刚才在街上买的东西。
“覃某听说老神医会参加这次明月宴,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在宫里当差,想请老神医将这些东西捎给她,不知可不可以。”
秦易儒笑道:“我当什么大事儿呢,放心,老夫一定给你带到。你那亲戚姓甚名谁,老夫要怎么找他啊?”
覃唐道:“她叫阿金,也会随主子参加这次明月宴,到时我会让她去找您,老爷子不必担心。”
事情说定后,覃唐没有久留。
秦易儒抱着蓝布包袱掂掂,一转身,往后房去了。
后房,一身白裘的男子倚在檀木椅中小憩。
秦易儒如实把话说了,又将蓝布包袱打开,摊手道:“你看吧,就是些常用的东西,反正老夫答应要给他带进宫去,你不同意我也不管。”
男子身边的侍卫检验一番,回禀道:“主子,确是些常用之物,几本书,几只香烛,还有些打火石类的东西。”
云殊睁开,睨了眼。
修长的手指拾起一本书。
他随手翻了两页,停下。
秦恒看去,一愣:“纸钱?”
那书中夹着张油黄纸钱,很仔细地贴合着,没有一丝褶皱。云殊又翻了几页,几乎每隔十页都有,只是放得太好,若不细看,完全分辨不出来。秦恒道:“她送纸钱进宫做什么?”
云殊没有回到,又拿起香烛在手里把玩。
秦恒越看越不对劲,叫道:“不对,这不是普通的香烛,这是白蜡香,祭祀用得!”
秦易儒眼看主仆二人神色不对,分辨道:“是又怎么样,也许是她亲戚要拜祭谁呗,这又不违律例。我说,你们也太小心了吧?”
秦恒没跟这老爷子争,神色紧张地看着主子。
然而云殊只是拿在手中看了一阵儿,丢回去:“照她的意思做。”
纸钱、香烛、打火石……
他也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另一边,魏青棠离开百草堂,回府路上意外看到两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对少年男女。
男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女子秀美如画温柔可人,两人并肩而行,乍一看去好似一堆璧人,但魏青棠认得他们。
崔相国家的大少爷崔子骞,以及她的“好姐妹”白绣宁。
两人向她走过来,魏青棠赶紧转身,装作看首饰的样子……
“绣宁,逛了两个时辰,可觉着累?”
“不累,与崔大哥在一起,又怎会累?”
“……”崔子骞似是脸红了下,叹道,“与你在一起,时间也总是过得太快。这样吧,我们到旁边的酒楼歇一歇脚,待会儿我再送你回去。”
“一切听崔大哥吩咐。”
两人进了旁边的鹭风酒楼。
魏青棠放下首饰,心中无比吃惊。
好一个白绣宁,这才进国子监几天,就把崔子骞勾到手了,这手段也太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