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满世界找人,差点把整座京城翻过来的时候,东城门一隅,一间二进宅院的地窖里,两个獐头鼠目的男人正低声交流。
“怎么样?还是满大街官兵吗?”
“是啊,挨家挨户的找呢,听说是什么王妃走丢了……他奶奶的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咱们‘运货’的时候丢!”脸上有颗黑痣的男人忿忿说着,看上去很是不满。
起先开口的人眉头一沉:“不行,再这么下去迟早会找到这儿来,得先想办法把这批‘货’运出去……”
黑痣男冷笑道:“说得好听,怎么运?城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出去一次至少盘问五六次,就差没把你皮扒下来了……还带着那么多货,你长翅膀飞啊!”
同伙眉头拧得更深,颇为焦躁地来回走几步:“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干等?听说昨天隔壁已经上门搜寻了,要是今儿轮到咱们……”他话声一停,黑痣男也打了个寒颤。别的不说,他们干得这些事儿要是被官府知道,保管是要掉脑袋的!
两人面面相觑半响,黑痣男道:“要不,分批送,先把最紧俏的运出去,反正闫老三那头不也催着交货吗,先送几个抵一抵?”
同伙思忖半响,似乎觉得可行,两人密谋一阵,便将目光投到“最紧俏”的货上。
地窖中,光线昏暗。
巴掌大小的地方塞满了女子。
这些女子全部是昏迷着的,年纪在十六上下,有少女、有已为人妇的,个个容貌清秀、纤瘦婀娜,比起那回春楼的头牌们也不逊色。黑痣男和同伙就像挑货物似的,挨个儿从女子中间走过去,他们一路看下来,勉勉强强挑了两个都不满意。
突然,同伙拽住他:“看那个!”
黑痣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东面墙角横陈着一个女人。
丹唇乌发,肤白胜雪,哪怕昏迷中也不减一丝一毫丽色。她紧抿着唇,弯月似的眉毛蹙起,宛如月宫仙娥。
两人看得都有些发呆,黑痣男擦擦口水道:“他奶奶的,这女人真是比老子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还美!”
同伙不住点头:“是啊是啊,干了这么多年买卖,第一次见到这么出挑的!就是可惜了额头上那块伤疤,要是没有,那真是人间绝品,卖给闫老三肯定大价钱!”他口中所说的伤疤是女子左额上的一块红印,痕迹很新,像是最近才撞上去的。
黑痣男看了眼,不以为意道:“放心吧,早打听好了,那都是皮肉伤,损不了价钱!”
同伙这才舒口气:“那就好……不过这女人你从哪儿找来的,看着穿得不错,可别是哪家官老爷的夫人!”
黑痣男笑道:“说了你也不信,这是前天老子在山坡底下捡来的,看起来像是从林子里摔下来,一直昏迷到现在。也好,省得老子用迷药了。”他说着又看了眼同伙,“至于你说得那些,哼,等把她交给闫老三,管她是什么官爷夫人还是公主郡主,你以为她还能回京来?”
同伙愣愣,也笑了:“说的也是,闫老三的货都销去西面儿,凭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也甭想回来。”二人说着又商议起待会儿运货的细节,地上躺着的女子浑然不知自己命运,只无意识地舔着嘴唇,轻轻唤出一个名字――
“阿殊……”
这女子正是魏青棠,她前天在密林中遇袭,被迫引开敌人。殊不知马儿一脚踩中猎人陷阱,便从斜坡上滚了下来,最后撞在巨石上人事不知,被恰巧路过的黑痣男捡了回来。这黑痣男和他的同伙都是做的人贩子勾当,一见这么美丽的女子,当下就把她归入“货物”行列。黑痣男将她关了两日,外面宸王府找疯了人,张榜告示、挨家挨户的询问,她的画像贴得满大街都是,奈何黑痣男两人一直躲躲藏藏,愣是不知她的身份。
到了现在,他们已决定今日傍晚送人出城。
酉时,日落西山。
东城门前出城队伍排起了长龙。
黑痣男和同伙拉着一辆木板车,用厚厚的草席将三女盖着,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官兵面前……
“站住!干什么去的?”
官兵例行查问,黑痣男忙道:“这位官爷,是送小人的妹妹们出城,她们……”他话没说完,官兵已走到木板车前作势欲掀,黑痣男连忙拉住他,“诶、官爷、官爷!”
官兵不悦地瞪他道:“你干什么?”
黑痣男立刻缩回手,连连赔笑:“不是,官爷,小人的妹妹们,身上都有点毛病……像这个,得了暗病,这个脑袋上也开了花儿……”他边说边故意把草席拉开一角,正好露出魏青棠左额上那块伤疤。
官兵看着他的神色醒过味儿来,问:“你妹妹是回春楼的?”脸上不掩嫌恶。
黑痣男连忙点头,官兵立刻像遇到瘟疫似的躲开,挥手道:“走、走,让他们走!”这些妓子们接客无数,患上花柳病是很寻常的事情,官兵经常会遇见各家妓馆往外运人,那都是得了病的女人,烂了臭了拉到城外去埋,因此一明白过来就忙不迭放行。
黑痣男大喜,赶紧推车离开。
他出城门的时候,恰好一辆青布马车从城外驶进来。
轱辘轱辘的车轮声中,木板车上,昏迷中的女子轻声呢喃:“阿殊……”
马车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秦恒。”
马车骤停,在后面跟随的侍卫立刻打马上前:“主子?”
一阵长久的静默,车中无声,只见那盖了草席的木板车缓缓驶离,被推出城去良久,才又传出一个声音:“无事……走吧。”
秦恒虽有些莫名,但也清楚这两日主子为王妃之事心焦如焚,偶尔有这般失态也很正常。
青布马车再度行驶,马车中,云殊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琼琅玉扳,向来幽深淡漠的眸子里划过一分异色。
他刚刚……好像听见了青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