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老者施展巫术,没有伤到她,却引得轩辕柏有了动静,想来也应该引得魏昭灵身体出现了些不适的状况。
此般光影里,所有人都看见那个披散着长发,穿着一身如雪般的长衫缓步而来的年轻男人。
他像是越过了时空的桎梏,从遥远的年代,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来。
也许是看见楚沅按出见雪的银丝费力地去割轩辕柏上的那些缠了多年的头发,他染血的唇弯了弯,忽而开口,“楚沅。”
楚沅闻声看向他。
“转过去。”站在灯影下的雪衣公子只朝她抬了抬下巴。
楚沅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换了个方向,继续用力地去割轩辕柏上的头发,每一缕头发都代表了一个无辜女人的性命,她们死在历代钟家人的手里,也成了被钟家禁锢的鬼气,依附在这些头发上,年深日久,越发坚硬。
而魏昭灵看见匆匆赶来的容镜已经带着江永将那老者拦了下来,他才漫不经心地去看这院子里的人。
直到他认出那个将楚沅的手臂拧脱臼的人。
于是刚刚还嵌在墙壁上的那柄剑在他轻抬手指的瞬间就回转剑锋,擦着空气,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砍下了那个男人的一只胳膊。
第32章 烈火烧天阔 去成全你的好奇心。
沾染了血迹的长剑化为流光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断了一只手臂的男人蜷缩在地上, 翻来覆去地连声惨叫。
楚沅本能地想要回头,却见魏昭灵忽然抬手,朝她勾了勾手指, “过来。”
轩辕柏树干上缠裹着的头发已经被银丝彻底割断, 楚沅看了看他,直接收回了见雪, 然后走到他的面前去。
那个男人还在呻/吟,楚沅下意识地要偏头, 却被魏昭灵的手扣住下巴, 硬生生把她的脑袋扳了回来。
就在楚沅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魏昭灵忽然握住她那只脱臼的手臂, 楚沅瞬间皱起眉头,想说的话全部卡在嗓子眼, 她听见骨头的一声脆响,她一时痛到失语,眼眶里已经有了生理泪花在打转, 但在那种骤然的剧痛过后,她的手臂却变得轻松起来。
楚沅试探着活动了一下, 已经不疼了, 她眼睛一亮, 不由抬头看向魏昭灵, “行家啊……”
一张白净的面庞刻意沾了些泥土, 卷曲的头发也被她自己揉得像个鸡窝, 她却浑然未觉, 还朝他笑了一下。
那模样,有点傻。
魏昭灵咳嗽几声,将她拉到身后去, 再对上那站在木楼长廊下的老者一双阴冷的眼睛。
“你是何人?”身形有些佝偻的钟裕德不由握紧拐杖,他的目光在魏昭灵的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是有些忌惮,他沉声问道,“此番闯我钟家,意欲何为?”
魏昭灵却根本不想答他,鼻间年深日久积累在这地砖之下的血腥气太过浓厚,于是他皱起眉,太阳穴有些刺疼,“天宫十二罗星纹?比起应家,你们倒是有点意思。”
八户族有衰有荣,如永望镇上鼠目寸光的应家,人丁单薄的钱家,又如这窝在深山密林里,好似土皇帝一般的钟家。
钟裕德乍一听他提及应家,眉峰一剔,他那双浑浊的眼里神光微动,随即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于脑海,“应景山是你杀的?”
魏昭灵只是轻睨着他,并不开口说话。
钟裕德看着那张苍白郁冷的面容,越发确定心中所想,于是他面上更多了几分惊骇。
他又想起在仙泽山上莫名失踪的钱永兴,还有应家的老三,又或是他那个失踪后却又莫名出现在榕城的女婿韩振……
钟裕德看着魏昭灵的神情越发阴戾。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怀疑这个人的身份,进而又怀疑此人的动机,仿佛他已身在一个巨大的谜团,其中充斥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年轻人,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钟裕德到底是活了七八十载的人,他久经风霜,早年于三教九流中也是混得如鱼得水,于是此刻他面上分外镇定,语气冷硬,“我们八户族乃是皇室麾下,伤我八户族的人,可是重罪!”
“嗯。”魏昭灵脸上神色未变,看起来没有丝毫波澜。
“你不妨告诉我你的来意。”钟裕德见他迟迟不语,又开口道。
魏昭灵只是看了容镜一眼。
“其他四户守陵人在哪儿?”站在钟裕德身旁用剑刃抵在他脖颈间的容镜问道。
宣国之内,鲜有人知道,守着仙泽山的八户族,守的并不是那一座巍峨绵延的大山,而是仙泽山地下的王陵。
“你这是要把我八户族赶尽杀绝?”钟裕德那张面容上神情有一丝龟裂,终于显露出慌张之色。
“你说是不说?”容镜再将剑刃往前移动了两寸。
钟裕德面上的镇定全都烟消云散,看着站在明亮灯火里的魏昭灵,“你可要想好了,我八户族的人从来都是受皇家庇佑的,你若敢伤我,皇家必定不会放过你!”
楚沅听见他的话,忍不住嘲讽,“好狗。”
钟裕徳闻言,脸色微变,他看向楚沅,可横在他脖颈间的剑刃又凑近了半寸。
也是此刻,他借着光,勉强看清了容镜剑刃上的镌刻的七星纹路,这种镂刻出的星宿相连的图案并不多见。
钟裕德素日爱收集一些古旧的物件,对于刀剑也颇有研究,这剑刃上的图案,他分明是在兵器图谱上见过的。
要熔铸成这样一柄七星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在一千三百多年前,唯有跟随夜阑王的那位年轻的将军,才拥有这样一柄举世无双的宝剑。
史书记载,那是夜阑王赐予那位卫将军的。
钟裕德的神情一瞬变得怪异起来。
“看来你是不想说。”魏昭灵厌恶这宅院里驱散不去的血腥味道,他也逐渐没了耐心。
“年轻人,这么着急做什么?”钟裕德转眼之间便收敛了神色,又笑了笑,“我说过,万事好商量。”
“你想知道剩下的四家守陵人所在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但咱们总要先拿出个章程来,你必须答应我,放过我钟家。”
他虽是说着这样的话,手指却在衣袖间微不可见地敲击了几下,像是在小幅度地施展某种术法。
断臂的男人看到石灯的烛焰摇曳了一下,他当即会意,转身冲向最近的那一盏螣蛇石灯,迅速扭转了底座上的蜂鸟石雕。
与此同时,那些家仆也再度蜂拥而上,将楚沅和魏昭灵都围在中间。
于是密如蛛网般的光幕显现,从夜空之间不断下压,迅速将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包裹在了其间。
每一盏石灯都在徐徐转动,藏在这宅院里的另一重阵法顷刻启动,密网收拢的瞬间,钟裕德手中的黑气再度显现。
在他伸手打向容镜之时,容镜反应极快,迅速躲避开来。
而钟裕德也是趁此机会迅速逃离了那蛛丝般的密网,看他们所有人都被逐渐收拢的网阵困在里面,他一笑,脸上的褶皱挤压出更深的痕迹。
“家主,家主救我!”断了臂的男人在网阵里眼睁睁地看见钟裕德拄着拐,慢慢悠悠地走上了楼梯。
可当钟裕德再度站在楼上的长廊间,往下看时,他看见院子里所有被困在密网里的人,除了魏昭灵一行十一个人,剩下的都是他钟家的家仆,但他却分毫没有要救那些家仆的意思。
“年轻人,你认得那天宫十二罗星纹,那你又知不知道这织灵阵?”钟裕德那张苍老的面庞上流露出阴森的笑意。
埋在这地砖底下的每一条人命所积压出的鬼气不但是禁锢仙泽山地宫中那位夜阑王的躯体重要一环,也同样是这织灵阵的能量来源。
阵法不属于巫术,即便是那个体质奇特的姑娘,也挣脱不开。
楚沅被收紧的网丝弄得踉跄了一下,额头抵在了魏昭灵的后背,她扶着他的手臂,勉强站稳,才见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立即按下见雪的花瓣,银丝飞出,却穿透网丝,根本无法割断。
“魏昭灵,”楚沅抬头去看他,“这个根本割不断。”
魏昭灵的手指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不紧不慢地看向长廊上的钟裕德,他那双清冷的凤眼里连一丝慌张也无,仍如死水一般,不显波澜,却又忽然冷笑了一声。
钟裕德眼见着被困在织灵阵里的那个年轻男人轻抬起手,淡色的莹光从他手指间弥漫铺散开来,犹如流水一般四散奔涌,同时强烈的冷粉袭来,吹得这院落里的灯笼都从檐下跌落,摔在地上燃烧起来。
院子里灯泡声声破裂,火光却渐盛。
钟裕德的脸色一变,下一秒他就看见如簇的光芒朝他涌来,于是长廊在这强大的罡风气流涌动间彻底断裂。
烟尘四起,钟裕德在长廊断裂陷落的时候随之摔了下去。
吐了口血,他才勉强推开压住他的木板木桩,就看见织灵阵已经在那个年轻男人弹指之间,破碎无痕。
也是到了此刻,他才发现,这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也许拥有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加强大的特殊能力。
钟裕德眼看着身着雪衣的年轻男人迈着轻缓的步子朝他一步步走来,他那张满是皱痕的老脸上终于显露出了惊惧之色。
“想清楚了?”绵延的火光里,那些家仆却早已死在织灵阵里,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烧得恶臭难闻,魏昭灵立在他的面前,仿佛已经被耗光了耐心。
钟裕德咬紧牙关,仍旧不肯开口。
魏昭灵站直身体,好像他雪白的衣袂从未沾染此间的半点血腥尘埃,仍如晶莹霜雪般,还泛着冷淡的光泽。
他手指微屈,便有一柄长剑凭空出现在他的手里。
魏昭灵看他时便如同俯看蝼蚁时的平淡神采,但眉眼间的阴郁戾色却越发浓重。
但站在火光之间的楚沅却并没有看清他接下来的动作,因为那一瞬他衣袖里的发带好似乘风飞出,朝她而来,就在那迎面而来的风声里,轻轻覆在了她的双眼上。
她只听见钟裕德含混惊恐的一声呜咽,然后就有轻风携来幽冷的香味,那似乎是这满院腐臭的味道里唯一清冽好闻的香味。
有人攥住了她的手腕。
当她随着他乘风而起,覆在她眼前的发带滑落,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那柔软轻盈的一抹白往下,望见的便是那座宅院里燃烧的火光,那烈焰灼烧着那一棵茂密的轩辕柏,迅速蔓延出更为盛大的火焰。
身旁的人衣袖如雪,侧脸如同好似落入人间的谪仙一般明净无暇。
楚沅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忍不住看他的脸,当她回过神,就有些懊恼,她又想起来容镜和刘瑜他们,就开口道,“容将军他们呢?”
“他们随后就来。”魏昭灵只简短一句。
无论是身为卫将军的容镜,还是魏昭灵的那八名近卫,他们原本就拥有超绝的轻功,更何况如今他们的体质也已与常人不同,他们自然可以轻易脱身。
“那我们去哪儿?”楚沅又问他。
魏昭灵终于偏头看向她,溶溶月华之下,浅淡的银辉都在他的肩上,他那张苍白的面庞仍旧好看得令人心惊。
于猎猎风声中,楚沅见他淡色的唇微弯,她听见他说:
“去成全你的好奇心。”
第33章 八角楼之谜 想做什么都由你。
八角高楼携满绯红绢纱的灯笼, 在夜风中来回晃动,于是一寸又一寸红色的光影也随之摇曳。
那角楼有一种古朴的美,却偏偏被粗矿的铁锁链封住了所有的门窗, 在这茫茫夜色里, 就好像青黑的藤蔓一般缠裹着整座木楼。
“我还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锁。”楚沅看见那楼门外挂着的一把巨型铜锁,不由咂舌。
魏昭灵只看了一眼那铜锁:“万字锁。”
“万字锁?”楚沅偏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