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啊赵叔叔,帮我瞒着我爷爷奶奶。”楚沅看着ipad屏幕里的中年男人, 感激道。
“他们二位年纪大了, 不好再为你担惊受怕了。”
赵松庭对着屏幕另一端的女孩儿笑了笑,随后又露出疑惑的神情:“我几乎动用了所有世家里的关系去找你, 但却始终找不到一点儿消息,所以我想问问你, 你这么多天都去哪儿了?”
楚沅喝了口简玉清买给她的奶茶, 道, “在江陵的深山密林里, 抓我的人也真的很会找地方,春城和江陵一个南一个北, 中间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我跑回来也真是不容易。”
赵松庭面上看不出怀疑的神色,他低着眼沉思了片刻, 神情变得严肃了些,“世家里一直有不安分的家伙, 这事我也清楚, 但我没料到, 这次他们竟然把手伸向你……可是他们抓你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知道我们世家里每年都有严格的筛查, 要是有人敢剥夺旁人的异能, 就一定会遭受严格的惩处。”
赵松庭蹙起眉头, “如果不是为了剥夺你的异能, 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楚沅并不清楚赵松庭到底有没有发现她的魇生花,又或者说他知道她身上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她到现在还不敢确定, 所以她不能向他透露任何有关宣国郑家和夜阑的事情,此刻也只能故作不知。
“我们班有一个同学叫程佳意,都说她是死于自杀,但我却在世纪大厦感受到了残留的异能气息,”
楚沅说着又抬头看向赵松庭,“相信凭霜已经跟您说了吧?我们用了你们家的阵法回溯了她死前的那一刻,我亲眼看见那个杀了她的凶手身上穿着你们世家里的衣服,而之后也是在那里,我被人暗算,然后被带去江陵……如果不是我的异能意外进化增强,也许我就没命跑回来了。”
“这件事我知道,你们那位同学的母亲闹得很厉害,身为世家之首,我们赵家是绝对不会允许破坏规则的特殊能力者逍遥法外,这件事我已经在着手调查了。”赵松庭说着又叹了口气,“五大世家里的每一个家族都根深树大,我也知道世家里有害群之马,可我一直都没能查清这在背后搅混水的到底是谁……但我既然是赵家的家主,又担着约束世家的责任,我就一定不会放任这件事不管。”
这世上到底还是普通人多,为了维护这个社会的安宁,世家本该以身作则,可偏偏他们内部却总有人暗地里做些阴私勾当,赵松庭也是这两年才发现了些蛛丝马迹,察觉到世家里出了问题。
“对了,赵叔叔,”
楚沅又想起来那个想要取走她凤镯的少女,“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阿箬’这个名字?她就是把我带到江陵的人之一,虽然我没有看见她的脸,但听声音,应该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儿。”
“阿箬?”
赵松庭细思了片刻,却依然没有什么印象,他抬头道:“世家里人太多了,何况各家里内客无数,你如果真想查这么一个人,我可以让人去找找看。”
事情都谈完之后,赵凭霜上来挂断了视频通话,坐在沙发那边的简玉清冲她们喊:“快,我点了小龙虾和烧烤,都来吃点儿!”
楚沅和赵凭霜走过去坐下来,简玉清先递给楚沅一串烤串,“你被抓到江陵的大山里去,一定受了很多苦吧?这第一串肉就给你吃!”
“可不是嘛,那江陵的山你又不是不知道,可大可密了,我在里面都迷路了,饿了没办法,就啃啃草啊树皮什么的。”楚沅顺嘴接了话,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啊?真这么惨啊?”
简玉清拿串的手微微颤抖,一时呆住了。
赵凭霜弯弯的眉毛蹙了蹙,不由将刚剥好的小龙虾也喂到楚沅的嘴边。
楚沅刚吃了一块肉,又笑眯眯地咬住了赵凭霜喂到她嘴边的龙虾肉。
“树皮是什么味儿啊?好吃吗?”简玉清咬着肉串,又忽然回头看向她,发出了疑问。
“甜的。”楚沅答得认真。
简玉清不敢置信,“真的?”
“你们家外面就有树,你啃啃不就知道了?”楚沅真诚建议。
“……不了。”简玉清果断拒绝,他又看到一直坐在落地窗那边的郑灵隽,就压低声音说,“也不知道我小叔这两天是怎么了,从国外回来就不高兴,我叫他过来吃东西他也不来。”
楚沅闻声,也不由看向郑灵隽。
此刻他正在看落地窗外的小花园,身体纹丝未动,像一尊雕塑。
她听刘瑜说了,郑灵隽在那边的亲姐姐在宫变当晚被郑玄离给杀了。
楚沅脱了塑料手套,站起身走到郑灵隽的面前去,她的声音很轻,只有郑灵隽和她两个人听得清,“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郑玄离一死,纸影的桎梏解除,而魏昭灵也将他身上的铜锁去掉,并且新封他为阳辛君,他不用再受任何人的控制,也当然不必要再回到春城来。
“我还有个傻侄子在这儿呢,”
郑灵隽终于有了反应,他回头看了一眼正专心吃烤串的简玉清,“虽然是假的,但我在这儿也有好多年了,习惯了和他们待在一起的生活。”
他是带着目的来到这儿的,可却越发觉得这里比宣国更有温度,这里常有四季,也有朋友,人与人之间更不必有那么多的防备,每天的生活都很简单,简单到他不由地生出留恋。
“现在也是不一样了,宣国成了夜阑,一切都在慢慢变好。”郑灵隽脸上添了些浅淡的笑意,大约是真的看到了那些曾经生活在水深火热的贵族桎梏下的百姓们终于有了希望。
而新的夜阑,也终于在五月末尾,开始显露出入夏的迹象。
“走,过去一起吃吧。”楚沅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走到沙发那边去。
而郑灵隽回头时,正见简玉清和赵凭霜都在朝他招手,叫他过去。
他在这一刻才终于反应过来,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紧绷神经,再也不用背负任何目的,只是为了这些人而留在这里。
――
五月一过,就快要到期末考试,楚沅失踪的事学校并不知情,因为赵松庭让人帮着给她请了假。
高二下学期其实已经没什么新的内容了,所以楚沅回来也没落下多少功课。
为了带给他们即将升入高三的紧迫感,每周的课堂小测验开始增多,楚沅在跟聂初文和涂月满视频的时候就答应过他们,这次一定要考好。
但第五瓣魇生花虽然令她所有的外伤都结痂愈合,但她的右手却在之前用见雪去扎顾舒罗手掌时也伤了腕骨,所以她现在写字不太灵便,还去医院打了石膏。
班主任于荣波允许她可以不用完成所有的作业,但楚沅这会儿还是坚持着用左手在卷子上歪歪扭扭地划来划去。
魏昭灵才走到殿外,抬眼便看见楚沅坐在他的书案前,左手里握着一支笔,正聚精会神地写字。
“王,郑家剩的贵族子弟,还有宣国的一些旧臣都说愿降……”沈谪星随着魏昭灵走上阶梯,并继续低声禀报道。
“还算清白的便先留着,其他那些不干净的,就都杀了吧。”魏昭灵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嗓音也是疏淡清泠的。
“是。”
沈谪星应了一声,随即便行了礼转身离开。
魏昭灵的脚步声很轻,楚沅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只是忽然嗅到幽冷的香味,她一抬头才看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
“看什么?”
大抵是发现魏昭灵在瞥她卷子上那些歪歪扭扭,奇形怪状的字,她有点不太好意思,伸手挡了挡,“我左手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魏昭灵眼底浮出笑意,他摇了摇头,还没开口,却先咳嗽了一阵。
“你还是得好好休息,前几天才累倒,你今天就又忙得不可开交,这样你怎么吃得消啊?”楚沅看他脸色仍然很苍白,不由地搁下笔,用左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替他顺了顺气,又忙着倒一杯茶给他喝。
夜阑初复,百废待兴,他身为君王要处理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但他此前在祭月台上强行突破空间限制来到她这里本就害他身体所受反噬加剧,再加上缚灵阵的作用,他身体承受不住,前些天便在处理政务时昏迷过去,卧床了几天才恢复了些精神。
书案后的椅子很宽阔,楚沅往右边挪了挪,又拉住他的衣袖让他也坐下来。
魏昭灵喝了口茶,眉心才舒展了些,随后他道:“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巫阳的药有奇效,我这些天已经好多了。”
“那药是吃一次少一次,”
楚沅没好气,“怕是根本经不起你这样不惜命的人吃。”
她有点不太高兴了,卷子上根本没写几道题,左手已经酸得厉害,她索性把笔塞到他手里,“我自己解题,你帮我写上去。”
魏昭灵垂眼去看自己手里多出来的那支笔,他停顿半晌,蓦地笑了一声,一双眼睛里添了些无奈的神情。
让夜阑王代笔写卷子,楚沅竟还十分理直气壮,“你不愿意吗?”
魏昭灵摇头,他原本清冷的眉眼仿佛都因她的目光而变得温柔了许多,他轻声应,“好。”
时值六月,这宫里也越来越有初夏的样子,窗外的细枝绿意更浓,阳光越发耀眼,照得琉璃碧瓦,朱红宫墙更添一种绮丽辉煌之色。
楚沅原本是在看卷子的,她才说出一道题的答案,目光却慢慢地移向了身旁那人的侧脸。
他没有穿那身玄金龙袍,而是一身黛蓝的圆领袍,圆领里露出一截黑色一截白色的两层衣襟,玉冠束带,发髻规整,他此刻垂着眼睛,从她的角度看,他的睫毛浓密又纤长,鬓边的两缕浅发迎着殿门外吹来的风轻轻拂动,她就那么傻傻地盯着他细腻无暇的侧脸看。
再没等到她开口,魏昭灵便有些疑惑,但在他才稍稍偏头时,身旁的姑娘却忽然一手抓住他的手臂,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这一瞬,魏昭灵眼睫微动,连他握着笔的指节都不由松了松,他偏头,看见她仰面望着他的模样。
他看见她在笑,于是他胸口的心跳忽然有点凌乱。
也许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时候,令他看着她的笑脸,就无端的,也不由弯起眼睛。
好像只是看着她的这个时候,
他才能感受到那照在她身上,落在她发间,肩头的阳光是有温度的,他会不由自主地欢喜,会因为她的亲吻而心生雀跃。
这一刻,魏昭灵握着笔的那只手指节松开,笔掉在了书案上,而他的手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腕,侧过身,低下头亲吻她的嘴唇。
第69章 相拥此夜眠 你是不是想我了?
值此深夜, 玉宸殿内燃着宁神的香,可魏昭灵却还未睡下,他穿着一件鸦青色的锦缎单袍, 坐在那一方书案后面, 轻瞥几眼手上的折子,笔尖的朱砂落于纸上, 他并未抬头,却开口道:“虽然郑家已除, 但华国那边, 可仍有人在盯着我们。”
“只是不知, 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李绥真摸了摸胡子, 不由地皱起眉头。
“臣只怕,他们是早将这边的境况摸清楚了, 而我们在华国,却无任何根基。”张恪仍是那样板正严肃的模样。
“江永,刘瑜。”
魏昭灵抬首唤了声。
原本站在一旁的二人当即走上前, 行礼应声,“臣在。”
“容镜在华国, 你们带些人跟着郑灵隽去华国, 今后你们便跟着容镜留在京都。”魏昭灵说道。
“是。”两人异口同声。
魏昭灵适时将笔扔到盛着清水的笔洗里, 他站起身才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似的, 便又问张恪:“瀛巳城那边如今可清理干净了?”
“逃跑的郑氏子弟如今都已经被抓回来处决了, 各地郑家的残余势力也都已经收拾干净, 瀛巳城自然也已经恢复安定。”张恪答道。
自夜阑复国后起, 魏昭灵便将那些被郑玄离和他的先祖纵容的贵族连根拔起,被贵族垄断的企业接连被查处,那些藏在暗地里的勾当也都尽数暴露出来, 如腐肉一般被魏昭灵生生地割去。
而亡国的百姓却分毫不眷恋他们的故国,千年来被蛮横的贵族与上层的资本家们欺压,再努力生活的人也没有办法翻身。
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夜阑王魏昭灵重施法度,免去了一切所谓的特权,再也没有人能够游离在法律之外,赋税也随之减轻。
“只是……王为何忽然提起瀛巳城?”张恪面露疑惑。
“没什么。”
魏昭灵垂下眼帘,神情疏淡。
张恪与李绥真相视一眼,不敢再多问,随即行礼,道:“夜深了,还请王早些歇息,臣等告退。”
张恪话罢,便与众人一同退出殿外去。
一时间殿内寂静下来,魏昭灵走回内殿里,他立在那雕花屏风后,随手往浴缸里扔了几粒鱼食。
他眼眉变得柔软了些,唇角不自禁地弯了弯,他咳嗽几声,回身走到床榻边,又注意到了里侧的那只玩具熊。
魏昭灵明显有一瞬发怔,想来是李绥真带着人回仙泽山地宫时,连同金鱼缸和这只玩具熊都一同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