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它?”三米的长剑甚至还不及章鱼触手上的吸盘大,既是娇小到大可被忽视,向来眼高于顶的上古异兽自然不多加在意,不屑道:“就靠这一柄小东西?呵。”
聆听着那象征浩瀚汪洋的低呼,置于强压却照样如履平地的男子同样为那庞然大物奉上冷嘲热讽:“距离那一指断江差不多也已经过了有十万年了吧?这十万年,你这副骄傲自满的样子却是一点都没变,着实叫人有些失望啊。”
“你说什么?”毫不避讳的直戳痛楚让身形硕大的章鱼暴喝一声嗔怒,沉浮于裂隙之中的巨大触手顿时飞掠而出,仅仅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是结结实实地轰在那人的腰间。
然而,俱为一体的触手却没能给这位海中的女皇带去任何反馈,横扫而出的猩光肉眼上来看确实是冲着那四米多高的身影长袭而去,只不过,在即将临身的那个瞬间,聚点凌冽却是突然变得威势全无。失去了气力加持的触手更是无法抗衡海内强压,立马软趴趴地垂落下来,耸拉在那人的足尖。
“吼!”直到崩裂的伤口传起阵阵直入心扉的剧痛,这只章鱼才痛呼出声,庞然身躯的剧烈痉挛甚至让狭长的岩壁为之缓缓外扩,无数波纹泛滥,一息间将整个深海地域搅了个天翻地覆。“混蛋!”
磅礴的血腥之气自海内升腾而出,借着未曾移动分毫的银剑剑光,则依稀可见在那只章鱼齐根断掉的触手位置,此刻正不断向外喷涌着深蓝色的鲜血。
“连愈合能力都被完全封印的你,对我来说,甚至连小麻烦都算不上。”或是受够了鼻尖萦绕的腥气,只见男子微动手腕,剑锋当即旋出燃亮方圆近乎百里有余的炫彩,如丝线般的流光正从中不断衍生,争先恐后地融入血气喷薄的豁口。
“正如我所说,我把你当作朋友,所以才打算来助你一臂之力,可如果你不领情,那么下一式,必将取你性命。”不论是出手抑或是为章鱼疗伤的时候,男子的动作始终贯彻云淡风轻,“我就当你刚才什么也没做过。”
“...”之前还因触手寸断而破口大骂的章鱼,如今听着男子几乎唯我独尊的发言,却是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宛若夜明珠一般的眼眸此刻更是点缀着不亚于在面对黑凤展翅时的胆怯,甚至犹有过之。
就算是自己的很多能力都在那惊天一指中被悉数封印瓦解,但它作为上古异兽,最基本的身体素质却是依旧强悍,世间花样百出的兵器更是鲜有能够破其防的存在。
而万千触手作为她唯一的对外攻击手段,其坚硬程度势必有增无减,可如今,却是在肉眼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悄然断去两根,她又怎么可能不对来访之人加以重视?
要知道,不论是十万年一指断江截流的高人,抑或是早些时候锋芒横空的剑客,都不曾能够从她的身上斩落哪怕一只触手啊。
没了再生之力,触手断了便是断了,在阴森中目送着那相伴已有数万载的两道触手坠入无底深渊,章鱼那向来桀骜不驯的眼中终是浮现出一阵妥协之色,尽量收着语气中的敌意,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冥界君王,列君生。”一直朦胧在男子脸上的白雾如今正徐徐褪去,直至显露出银白单眸的靓丽后才停止了消散。“考虑好了么?究竟需不需要我帮你?”
“你...真的可以...让我恢复巅峰?”如何消除质疑?实力无疑是最具说服力的例证。一人一剑的悄然到来或不起骇浪惊涛,但一剑的斩落双坚,便足以让曾经被尊为千剑的章鱼心生动摇。
“恢复巅峰倒不至于,毕竟相隔了整整十万年,你的底蕴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这把剑,也只是能给你一个东山再起的契机而已。”列君生那宛若止水般平静的银色瞳眸卷携着叫人捉摸不透的深邃。
“如何东山再起?”凭仗着剩下的触手,章鱼逐步从裂隙中爬出来,将庞然之躯尽数展现于列君生的眼前,却换不得后者的一丝仰望。
“复归人形,重新修炼。”列君生的目光始终维持在正前,以不咸不淡的口吻,道出了一个足以在章鱼心中闹起轩然大波的讯息。
“你能让我变成人形?”余孽之所以为余孽,大体因为世界的潮流已经完全抛弃了他们,旧时代的所有把戏,来到此时这个以人形为天下至尊的新世界,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异兽既是诞生于远古,其体内的一切,包括形态在内便都已注定,若想更改,且不说完全没有可能,但最起码也难如登天。
“我不可以,但这把剑可以。”道出一句有些让人不明所以的话,列君生顿时摊开自己的双手,本是被握于右手掌心的银剑便以笔挺的姿态,随着暗流悬浮入空,来到与章鱼视线齐平的高度。
“这把剑?”经过几番细致的打量,章鱼那两颗偌大的眼珠子里却是迷惑更甚,诚然,剑上的银光夺目非凡,凌冽罡气更是有冠绝之态,可除去这些,她并没有看出这把三米长剑哪里有让自己化作人形的奥秘。
“我会将你的灵魂提取出来,然后打入这柄无主锋剑,这样一来,你便可以以剑灵的方式存活于世。”列君生缓声说着,更没有理会章鱼在听到剑灵一词时的过激反应,继续我行我素:“这把剑乃是冥界至锋,比起人间一般的唤灵兵器,光是剑灵就大不相同,挑重点来讲的话,便是成为此剑之灵后,除非受到主人的呼唤,不然便可以一直维持人身而不灭,与一般人无异。”
“此话当真?”章鱼之所以在听到剑灵时会有一刹的瞳孔收缩,其主要原因就出在维持人身这一点上。
剑灵亦是灵体,若要形现于世,则势必不可远离原生之物,换而言之,一旦成为了剑灵,这柄剑,便会化作禁锢章鱼的又一囚笼。
“当真。”列君生微微颔首,紧接着说道:“不过很可惜的是,在你化身为剑灵之前,必须先认我为主。”
“认主...”章鱼在脑海中沉吟的片刻,源于骨髓的桀骜便已荡漾出抗拒之色,得亏是在其极力的克制下,这才没有井喷。
“这个世界上压根没有那种不用付出代价的事情存在。”看着那表现出沉思之意的章鱼,列君生的瞳内银芒微染一点肃杀。“认我为主,便是你恢复人形的代价。”
“答应与否,选择全权在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快一点做出选择,毕竟,我的时间还是挺宝贵的。”说罢,列君生索性盘腿坐下,两指间更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炷细香,稍是摆手,那炷香便是径直刺入海床,挺立于暗流之中。
白焰有条不紊地燃烧着。
“一炷香,然后给我你的答复,过了时间,我就当你拒绝了。”列君生合上眼眸,再不吭声。至于那悬浮在章鱼眼前的剑锋,却是伴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愈加明亮,其间光辉充斥着无数诱惑,正乐此不疲地撩拨着章鱼那一颗已有动摇之意的心。
十万余年的暗无天日眼下终是有了终点的曙光,而拦在那一马平川的未来面前的,也就只有她自己心中的骄傲了。
放下自打出生便相随始终的桀骜,认那轻松剑斩两肢的男子为主人,如此,窘态必会有所改善。可放下,又哪有说得那么简单?
哪怕傲气已经多次让她身陷囹圄,哪怕傲气已经让她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可她却依旧难以割舍这源于血脉的赠礼。
“锵――”左右为难间,那足以震慑九霄的清越却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响彻耳畔,那摧枯拉朽般的威压在不过几个时辰前就已经粉碎了她的全部孤傲。
“这只臭鸟...”对于兽族而言,任何事情都不比血脉上的极致压制更显耻辱,尤其是在双方实力差距明显过甚的时候,那被刻写在骨子里的俯首称臣却依旧该死地存在,因此,身为下位者的兽族便必须退出纷争,根本没有斡旋的余地。
如此不公,等同于直接否定了下位者的全部努力。不过是出身高贵,难道就一定高人一等么?向来桀骜且推崇实力为尊的章鱼自然不可能认同这一点。
“认我为主只是名义上的说辞,在那之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你。”或许是感受到了章鱼心中的斗争,依旧闭目养神的列君生便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
而这一助攻,则着实正中靶心。
“好..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答应你。”不过是名义上的称谓,那么章鱼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主人。”
听着章鱼的亲口承认,列君生的嘴角瞬息扬起一道极其细微的弧度,摊开五指的右手稍一合拢,便将不远处的幽香碾压成粉,随后缓缓起身,第一次扬眸望向那只身形硕大的章鱼,微笑道:“好,那以后,你就是冥界至锋――玄雷――的剑灵了。”
笑罢,列君生就像是打太极一般向前缓慢而凝重地推出一掌,片刻后,深海内竟是造起狂风大作,掠着无数幽浪悉数撞上那宛若肉山一般的身体。
层层套叠的浪波仅是一马当先的那道便是将整只章鱼的身体缩小了近乎四分之一,待后浪接踵而至,直至最后的呼啸回勾,原先还大有顶天立地之姿的章鱼,就已经只剩下了巴掌大小。
列君生扬起手,在水中横向一抹便是纳下了那只玲珑的章鱼,将其平放于掌心,嘴角嗡动着晦涩难懂的咒语,约莫念叨了几秒,便大喝一声:“拽灵!”
平静的海面上顿时轰下一道惊雷极光,炸出震耳欲聋的同时,雷电炫光更是长驱直下,一路延伸至海床......
“嘶溜。”单臂的敦煌坐在一家饭店门口,喊了碗三两的红油牛肉面,刚才吃下一口,脑海中便是顿起不详,引着他向东望去。
“是他?”
“是他。”
疑惑的低沉与肯定的轻音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