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意是要先回卧龙村才静享美食的江鸣羽,最终却还是选择了坐在繁星之下去细细品味这蕴含满满农家风味的菜肴。
一方面是肚子那边完全无法掩饰的咕咕直叫,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刘村长的小小建议――要是农家菜都凉了,那可就真的不好吃了。
小小权衡下,江鸣羽也就不再佯装客气,索性直接画地找出一块平整的草坪,盘腿坐了个稳稳当当,将餐盘平铺于双腿之上,端起那碗如同盛着初升白日般的米饭,开始大快朵颐。
盘上的三菜一汤都不是什么特别讲究的菜肴,酱油清蒸走地鸡,蒜蓉通菜,蒸个水蛋再有一碗渣滓已是悉数沉底的猪肉汤。
做法简朴,刀工亦是特别粗糙,有几块鸡胸肉甚至没能被彻底分开,仍旧藕断丝连。至于其中调味,刘村长同样没有夸大,真的特别清淡,需要潜心细品才能尝出淡淡的咸味。
不过饿了快有三四天的江鸣羽可没有那么多讲究,纵使其明面上瞧不出半点狼吞虎咽的骇人架势,仍旧以稀松平常的表情享受着这餐恬淡美食,可盘上的菜肴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减少着,尤其是那碗已是向外蓬出一个半圆的白米饭,眨眨眼的功夫便已将近见底。
都在世上这么些年了,在待人处事这方面,刘村长都可以称得上是老手中的老手了,仅是在不经意间瞥过花仙那瑟瑟缩缩的身影,他就明白自己在此情此景不过是一介多余之辈,自知既明,刘村长也就不多久留,悄无声息地走了,将这一方二人世界拱手还给了江鸣羽以及那个委实国色天香的花仙。
“这些是什么?”花仙扒拉着江鸣羽的后背,缓缓探出头来。她既是初生入世又洁白如纸,自然不会有什么避讳,怎么舒服怎么来。
只见花仙用手搭着江鸣羽的肩膀,为了方便自己在近距离打量这等“奇珍异宝”,她又再度向前贴了贴身子,一脸好奇地望着盘中依旧有腾腾热气翻滚而出的菜肴。“怎么闻着怪怪的?”
江鸣羽此刻就感觉自己跟被八爪鱼缠到身上没什么两样,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强行压住喉间呼之欲出的饱嗝,放下已是颗粒不存的瓷碗,苦涩道:“是吃的,你要尝尝吗?”
“啊?我可以吗?”花仙真情实意地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当然可以。”江鸣羽微微颔首,“不过,你得先从我身上下来。”
直到江鸣羽一语惊醒梦中人,花仙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下意识地用左手缠住了他的腰肢。她顿时宛如触电一般连忙松开自己的左手,虽是平坐在地却能在一惊之下向后跳出几个身位,一下子就让开了她与江鸣羽的距离。
“原来她也是知道一些男女之事的啊。”江鸣羽看着不远处满脸羞红的花仙,心中暗戳戳地恍然道。随后,他端起那碗炖得恰到好处的猪肉汤,先是一手五指夹沿,再用右手托底,将其为花仙递上前去,同时还笑盈盈地补充一句:“以后,千万别动不动就爬到我身上来了,这样可是会被别人误会的。”
“哦...”愣了一会儿才怔怔爬回来的花仙用双手接过那碗洋溢着肉香的炖汤,不敢直视江鸣羽的她现如今只能将视线投射在地面,以微乎其微的弧度慢慢点头。
“话说,你叫什么?”江鸣羽看着只敢在自己面前小口小口抿汤的花仙,脑海中却是突然浮现出一个尤为平常,却一直没有机会道出口的问题。
等到炖汤开始在舌尖洋溢出前所未有的奇妙味道后,起初还只敢小口抿汤做尝试的花仙终是变得大胆起来,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把一碗汤喝得干干净净。
“你刚刚在说什么?”花仙将瓷碗小心翼翼地归入餐盘原位,仍是两颊隐隐泛红的她慢慢悠悠地抬起头,眼神仍是有些躲闪地望了江鸣羽一眼。
一碗浮油的炖汤入肚,却不曾在花仙的嘴上留下任何油渍。确切点来说,那些油渍才刚刚浸染到她的上唇,就被某种无形之力给擦拭掉了。
“你叫什么名字?”江鸣羽心平气和地重复了问题。
“我没有名字。”换来的却是花仙稍显失落的答复。
在那个瞬间,江鸣羽稍稍瞪大了双眼,但很快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模样。霎时的无言让双方陷入了略显尴尬的寂静,在此期间,江鸣羽低下头,望了望自己的右手手背,原本该是浅青色的血管此刻却是透着幽幽的紫韵,并且还会时不时对外泛出一阵浅淡的芳香。
那幽幽紫韵也并非常年驻足于江鸣羽的右手手背,仿佛拥有生命的氤氲正随着其体内血液周而复始的流淌走遍由五脏六腑所组成的大江南北,潜移默化地滋润着江鸣羽的内里气机,使之一吸一呼都富有非前些时日可比的灵动。
那与江鸣羽心神合一的紫韵正是紫熏花潜藏在其体内的象征。
“要不,我给你取一个名字?”江鸣羽脑内灵机一动,立马就有了想法。
“什么名字?”花仙蓦然昂首,双眸顷刻变得炯炯有神。
“紫熏,怎么样?”江鸣羽右手五指轻轻合拢,一道虚幻的光影顷刻出现在他的掌心――紫花如水晶,又有两叶修长分饰在其左右,正是紫熏花的具象化。“既然你都看花守花守这么多年了,我想紫熏花这个名字怎么样也该有你一半的份吧。”
“紫熏...紫熏...”花仙暗自琢磨着这两个字的分量,良久,这才重重点头。“挺好的。”
“那就这么说定咯?”江鸣羽又是一记轻轻合手,便将掌中的紫花碎成漫天光粒飘零,在其中,他拿起已是被扫荡一空的餐盘,站直身子,向正跪坐在地上的花仙笑道:“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只是将这个词语简简单单地复述了一遍,被赐名紫熏的花仙却是顿时如受雷击,她连忙跳起来,正准备向江鸣羽解释什么的时候,后者那早已洞悉一切的眼神却是让她收尽心中所想的全部。
“走吧,带你去见见世面。”江鸣羽耸了耸肩膀,转过身,向着卧龙村的方向大踏步走去。紫熏紧随其后。
“生而平等的天下万物,本就不该有主仆之分呐。”一边走,江鸣羽一边在心中默默念叨......
雄鸡一声天下白。
翌日初临,天灵帝国的京畿就发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有众多居民正连忙拖家带口地从京畿撤出,行阵中男女老少皆有。既有徒步背包的;亦有马踏平川的;更有两手空空的。不论他们的身份与地位如何天差地别,此翻结伴出城,目的地却是惊人的一致:那素来被誉为天下第一城的白家主城。
为了让撤行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天灵帝国甚至还专门调派了军士用以维持其中秩序。不论是那些可以一行数十列马车的富家纨绔,抑或是那些肩扛麻袋便是全副身家的平民百姓,都有定量的军士相随左右,以确保众人在旅程前半段的人身安全,至于后半段行程,则是由白家那边全盘接手。
川流不息的人海中,却是有两匹齐头并进,浑身圣洁如雪的白马显得格外耀眼,不过一瞥,便已抓足了正独立城头的刘墨的注意。
敦煌此刻正悬腿坐在城墙边上,任周围风送何种程度的呼啸,他自雷打不动。侧脸望了望友人那几乎目不转睛的眼神,他向后仰了仰身子,先是故作长叹以引起刘墨的注意,然后才开口问道:“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攻过来?”
“谁知道呢?”刘墨趴在凹下去的垛口上,轻声道:“我那老弟,从来都不喜欢按常理出牌。”
“那你觉得天灵真的撤得及么?”敦煌遥望向远方已成蝼蚁大小的人流:“毕竟还有几个小城比京畿还要靠近海边,就算是这里的人全部撤干净了,那几座小城的人又该怎么办?”
“赵燕国已经带着黄麟军去洛溪城那边部署了。”刘墨的回答不加任何犹豫:“临阳那边有行天海卫常年驻扎,眼下又有田统帅亲赴,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至于沦陷。”
“可别想得太好了。”敦煌跳下城墙,与刘墨并肩而立:“毕竟这一次要对战的可不是一个南溟帝国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整个冥界的倾巢而出。”
“你是在担心谁么?”刘墨听出了老友的话里玄机,随即转过头望向后者那对异色奇眸。
“田叔那边我并不担心。但赵燕国那边。”敦煌眉眼泛忧:“他骨子里就有谁都瞧不起的桀骜,修者有这傲气还好,毕竟我也差不多。可偏偏是为将者持有这股气......”
“那就只能祈祷赵燕国不会犯错了。”纵使读得懂,看得透敦煌的忧心何在,但刘墨却也没有半点法子:“毕竟世事本就难料,更何况,这还是一个不在我们掌控之下的变数。”
“也是。”敦煌无奈一笑,独臂从身边轻轻抹过,自虚空中抽出一卷暗金的卷轴。是南宫玄当初在暗巷中带给敦煌的传送卷轴。“准备好了么?”
“走吧。”刘墨毅然决然地向前迈出一步,下一刻,那暗金色的卷轴顿时大放光泽。
待炫目的光线悉数消弭,两人本是傲立城头的身影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烙印下一道五芒星的纹路。也就在同一时刻,有一条血色锦鲤于行天大陆的边界处横空出世,而离那里最近的,是在天灵帝国中最靠海边的城池:洛溪。
“三柱香,拿下这座城。”有空灵回荡于锦鲤出世的正上空。“至于那个将军,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