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拔地而起的身影,他们的身上都伴随着空前强盛的气焰,如此正是应了列君生在出征时对每一个部下的承诺。
除却那百位奉命赴死去抵挡敦煌的冥界一字辈,以及那用性命作为代价从而蒙蔽一方天机,好让列君生真真正正在人世间独步青云的雷不在灰芒行列之中以外,其余包括被白临霜与白凤然的里应外合而灭杀的尊,被南宫幽梦一剑除魔的皋,还有那些视死如归地跟随着列君生脚步,充入奇袭行阵的一字辈,均已悉数复活。
至于那些数不清的二字三字部下,在复活之后,其气息俱是更上一层楼,虽仍不得鱼跃龙门,好直接跨至下一个境界,但境界之中的差距,却也锐减至只有一张窗户纸的厚度。
列君生雄踞于天地之间,举手投足都与那拥有着无上神通的造物主别无二致,单手在空中拂掸着飘渺,不一会儿,便有颗粒分明的光晕自其指尖飞流而下,坠在荒芜的沙尘中,乐此不疲地亲手凝造出一道道巍峨身姿。
于飞沙走石之间造就的一兵一卒,仅在眨眼间便成为了一支实力可以冠绝天下任何军旅的兵团,忠心耿耿。
尚且不提那个在唯有十子连珠光芒依旧的夜幕中只手遮天的列君生,仅论那些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其脚下的一位位战士,当中那最显突兀的身影,便是先前被万剑穿心而死的姜行。
他并非冥界中的一员,却是破天荒地得到了列君生的施以援手,自死亡的漩涡中悠然醒转,双目有些茫然地扫视着周遭的荒凉戈壁。
“我这是...在哪...”姜行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察觉掌心仍有坚不可摧的触感挥之不去,沉眸望去,只见一柄焕然一新的玄武刀正在其掌握之中绽放出幽蓝色的凛冽光晕。
时有微风吹拂而过,却是在行经那阵幽蓝之后摇身一变,化作比隆冬寒流更能牵得起刮骨之痛的怒号狂风,于漫天黄沙中勾掠出纵横交错的浅淡地陷。
“新的玄武刀?”姜行颇为不解地挑了挑眉,来回翻转手腕,仔细打量着这一柄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的趁手兵器。
时下眼观鼻鼻观心,将全部注意系数投放在刀光四溢之中的姜行,对于自己现今正置身于巍峨群山的处境却是浑然不知。
待到浓郁至极的死亡之气化形为实体匕刃,手起刀落地刮下他两鬓的垂丝之时,姜行这才幡然醒悟,仅一抬头,旋即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身高九尺有余的壮汉。
那人盘着双手,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在冥界行军中滥竽充数的人类,还没等姜行弄清楚来者的用意之时,率先发难的壮汉当空拍出一掌,向着他的脑门悍然劈落。
不掺半点水分的一掌之威带起猎猎风声擂鼓于姜行的耳畔,他这才不过复生三四次呼吸的时间,眼下却又再次游离于生死一线。
尚未从恍惚中彻底走出来的姜行只能凭借着本能向壮汉那苍白如雪的手掌挥出一刀。如此一记精气神均不在巅峰的锋芒落在那壮汉眼里,一如蚍蜉撼大树的不自量力,属实滑稽可笑。
壮汉嘴角闪过一丝狞笑,于无声无息间顿时加重了掌心的劲力,誓要一掌将这个已然被其认作漏网之鱼的人类彻底斩草除根。
就在有着天壤之别的刀芒与手掌碰撞的那个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响彻九天,紧接着,破土龙卷裹挟着狂沙,呼啸而起的霎那就已接天连地。
在列君生的干预下,声势浩大的龙卷变得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浮不过两息,沉不过三息。随着天昏地暗的尘烟四起戛然而止,其内部的一场纠纷也已于转瞬分出了高下。
姜行拄刀而立,在他跟前,只有一道仅仅剩下下半身的残躯停留人间。
先前凶光毕露的壮汉,当下已然万劫不复。
“我答应了某个人要护他周全。”列君生俯视着冥界万众,以中正十足的嗓音道出平静淡然,朴实无华的语气,却是让都已噤若寒蝉的全场更进一步地为之战栗。
一瞬间,再没有人敢小觑这一位以人类之姿混迹于冥界军旅的姜行。
“尊。”列君生冷眼扫过那一众就差没有直接五体投地的部下,指名道姓地唤出一个人的名字。
可谓是鸿运当头的尊浑身如同触电般颤抖一下,随后奋然站起身,成为了在场万千信徒中最鹤立鸡群的那一个。
“属下在!”他好好收敛起心中的震惊,用尽量显得波澜不惊的语气高声回复道。
“你为副将,带兵两千,跟随姜行一起走海路去临阳城,支援姜金明。”列君生以运筹帷幄的姿态吩咐着:“在那里,你会遇到之前杀了你一次的那只凤凰还有白临霜,所以我希望这一次,你能好好表现。”
“属下定不会让大人失望。”尊躬身承诺道,待其重新直起腰板之时,他的手中已然多出了一柄三叉戟。
冥界所独有的灰芒萦绕在三支戟锋之上,此武一经降世,便已将对杀戮的渴望展现得淋漓尽致。
列君生伸出手,纤长的五指次第而开,将一抹流光于须臾间打入姜行的玄武刀身,换来愈发显得猖狂的刀光掠影。
漆黑如墨的笔走游龙在熟宣上可以做到所向披靡,此时此刻的刀芒迭起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到之处,无不有深邃沟壑在荒漠之上启张泾渭分明。
“赶紧去帮你爹吧。”只有在转而面向姜行的那一刻,列君生那张一直以来都是木无表情的脸,才第一次浮现出零星几点人性。
虽然仍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姜行还是下意识地选择听从那已然是登峰造极之人的建议。不像那些早已将恭敬刻在骨里的冥界士卒,他只是向已然脱胎换骨的列君生微微颔首,随后便健步如飞,依其吩咐往海边奔去。
尊以及那两千名冥界的劲旅化成贴地氤氲,紧紧地跟在姜行的身后。
直到那一批甲士迅速消失于视野尽头,列君生这才将注意重新转回地面俯首称臣的一众士卒。
“剩下的......”当他正准备再度发号施令之际,一声激昂的龙吟却是不识好歹地打断了属于他的闲情雅致。
蓦然回首,就在列君生的跟前,却是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一只足有三人高的利爪,爪生五指,俱有削铁如泥之威。
白衣灰发的列君生不曾动弹一步,那黝黑的利爪便是向其当头拍下。届时,整片天空仿佛变成一座洪钟,而那黝黑中显尽高贵的龙爪则是充当了那势大力沉的钟椎,两者对撞,非但凌空敲出了振聋发聩的嗡鸣,更是在夜幕星辰中撞起宛如湖心一般的涟漪,沿方圆向四围波动。
被振翅翱翔的巨龙一掌从天地至尊的高位拍入凡尘的列君生在地表轰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还顺带砸死了一批来不及躲闪的冥界甲士。
只不过,当四散而出的浓郁气雾重新齐聚一堂之时,仰仗着比以往更为强盛的命枢之力,那些莫名遭受无妄之灾的士卒,转瞬就已再度生龙活虎。
冥界众将齐步转右,没一个上前关心被一爪轰入洞里的列君生,而是神情无比肃穆地凝望着那横空出世的黝黑巨龙,
巨龙堕地,在荒芜中掀起尘土飞扬,一身虽然黝黑却仍不失水晶质感的龙鳞哪怕置身于光芒大放的十子连珠之下亦是不遑多让,用别具一格的熠熠光辉,就在这冥界的主场为自己搏来了一席之地。
“昂――”巨龙纵使以一当千,那与生俱来的龙威亦是没有分毫减少。
冥界众将并没有急于与巨龙展开缠斗,哪怕后者一经现世的下马威就将列君生直接从天地至高的位置一把拽下,两拨截然相反的势力仍是暂且停留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中。
冥界众将在等那一声令下,至于那只在冥界暗无天日的囚禁下虚度了近万载的光阴才羽翼渐丰的巨龙,也同样在等能够手刃仇敌的那一刻。
“是我女儿放你出来的?”列君生自洞中翩然而起,一身连纤尘都未染,就别提受伤了。“呵呵,还真是会给她爹找麻烦啊。”
“列君生...”巨龙口吐人言,虽已在竭尽所能地抑制心中怒意,却仍难掩嘴中火舌的喷涌。
那本该是如同凤凰一般的璀璨金焰,现如今却是呈现出剔透的灰光。
“怎么,仗着我女儿才破开了结界束缚,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与我为敌了吧?”列君生摊开双手,颇为不屑地冷笑道:“毕竟我能抓你,自然就能杀你,这两件事对于我来说,不过易如反掌。”
“所以,就让我来祝他一臂之力吧?”天地中有浩然剑气于电光火石之间划空而至,峥嵘毕露后又海纳百川,以现世最为锋利的剑芒,洗涤着被冥界染指后所滞留人间的污秽。
就在列君生的跟前,悬停着一柄黑鞘白首,剑锋的主人现不知所踪,只能闻其声,却未曾见其人。
“剑圣敦煌。”列君生眯眼打量着那一柄全然没有出鞘之意的念杀理,摇了摇头:“看来,不复活他们,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呢。”
“把手下的命当成草芥,真不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啊。”一如蜻蜓点水般落在巨龙头顶的敦煌虽然只有单臂,但正如此前的姜行,整个严正以待的冥界军团,根本没有一个胆敢轻视这位早已在两界声名远扬的剑圣。“只不过有一点让我思前想后都想不明白的是,像你这样一个草菅人命都的混蛋,究竟是怎么爬上一界之主的位置的?能不能给我说道说道啊。”
“冥界的组成本身就是我的具象化,我的手下是如此,我的女儿也是如此。”列君生面沉似水地说道:“所以,我所做的一切,充其量都只不过是在合理地调用属于我自己的一部分而已。”
“舍弃一些我压根就不需要的东西,天经地义。”
“所以你连你的女儿都可以亲手杀死?”在巨龙的俯身前倾下,敦煌反手握住了那柄悬挂的鞘刃:“你可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