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家的路上。
她晃着手里仅剩的几根仙女棒,牵着他的手,路过一对少年情侣,突然间,却又看向旁边人,奇思妙想而一本正经地说,你拿着这个,让我许个愿吧?
“许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路灯下,她双手合十。
唐进余于是成为她二十年人生中迟到的“仙女教母”。举着将要燃尽的烟花棒,快烧完时,又悄悄借着最后的火光点燃下一根,等她那漫长的愿望说完,睁开眼,烟花正好凋谢。
她微微笑,又依葫芦画瓢指挥他,说:“你也许一个。”
“我?我都没什么要跟老天求的愿望。”
“怎么可能哦――快许一个许一个,就剩下一根了,快点。”
“那不如我帮你许,希望期末成绩绩点全满?”
“都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你别诅咒我!快许你的许你的!”
跟赶鸭子上架似的。
他听得哈哈大笑。
却也拗不过她,于是只得又故意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握拢,虔诚许愿。
只可惜,前头耽误的时间太长,就在他闭眼的那一秒,她手里“仙女棒”最后的花火便已熄灭。
他却好像没看到。
这会儿反而认真起来。
最后,光是默念也默念很久。许了一个很长的、很长的愿望。
幸好睁开眼时。
“许这么久啊?你许什么愿望了?”
……却并非满是遗憾。
因为有人帮他造了丁点,一丁点的星火。
――艾卿右手摁着打火机,左手手掌,小心翼翼地把那窜出来的火苗围拢、保护住。
她问完他,又冲他眨巴眨巴眼。
他于是突然笑了。
俯下身,便轻轻将那火苗吹灭。
“许愿成功!”
艾卿说。
正要把打火机再塞回他口袋,下一秒,他冰冷的手心,却已轻轻捧住她的脸。
可惜只停留了一秒钟。
大概察觉到“温差”,他突然又收回手。
笨拙地捂着自己脖子加温,直至把手心捂热。热乎了,才又来摸摸她,嘴唇动了动,仿佛要继续几秒钟前没说完的话。
艾卿旁观全程,瞬间被他的动作逗笑。
于是,原本浪漫非常的雪夜画面,竟就这样变成、她笑得直不起腰,又“被迫”在这虔诚的姿态里轻咳几声,憋住笑看他了。
“干嘛呀,”她说,“干嘛呀,你是江直树还是仲天琪?演偶像剧呀?”
他被她的语气感染,也笑了。
却还是又装作一本严肃地开口:“我在许愿。刚才还没说完。”
“你愿望怎么这么多?说出来就不灵了。”
“所以我在默念。”
“嘁。亡羊补牢。我又不是菩萨,实现不了你的愿望哦――”
“没……那就……”
那就。
什么?
这一秒。
子夜的焰火,在他们背后轰然腾空,飞散,赤橙黄绿的颜色满载着美好的愿景,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城市,在欢笑和团圆中齐声欢呼着新年的到来。
百子炮足足放了有三百响。
全城人家在这个点,都出来放鞭炮、吓年兽、祭祖宗。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震耳欲聋。
……什么嘛。
她有些遗憾,很快又拉过他,在他耳边扯着嗓子大声问,说:“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声音太大!我没听到啊!”
怎么都该再说一遍给她听吧?
他却只是摇摇头,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艾卿:“……”
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被刚说出来的话原模原样给堵回去,一时也只有苦笑。
想问的话,终究是没问了。只一路回家的路上,复又抬头看天,指着不远处的花纹图案告诉他,说那是兔子,那是老虎,还有那个是福娃娃……
他们就站在那片焰火底下,一个说一个听,那样站了很久。
即便焰火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但紧接着,下一种颜色,不同的花纹,又将重新铺满眼底。
“……很漂亮吧!”
她说:“我小时候最期待的就是过年这一天了。只有这一天,可以想买多少小蜜蜂买多少,买刮炮、仙女棒、冲天雷……只有这一天可以玩个过瘾诶。”
焰火是最短暂的东西。
也是最无私的美丽。
只要抬起头,睁开眼,就能拥有一瞬而接近永恒的光影。
只可惜,在2021年,无论是北京还是她的家乡,因着禁放禁燃,早已见不着这样的烟花。
同样,2021年的艾卿,也始终并不知道,唐进余――
那一年,他究竟许了什么愿望呢?
*
周筠杰生日当天。
艾卿顶着鸡窝头从床上艰难爬起,摸过手机一看:五点半。
头天夜里刚“加班”熬大夜,给可恶的npc在游戏世界里满地图找他看不到的老婆。
两小时后,却又得准时出现在早八的大教室里负责监考。连做个梦也不得安生,又想起诸多蒙尘往事,辗转反侧――她心想自己这生活怎一个惨字了得?
幸而社畜精神仍努力支撑着她身体。
好不容易撑着眼皮画完了全妆、收完了试卷、交完了工。
她刚从院里办公楼出来,便又接到周筠杰的电话。
说是他正好“路过”附近,需不需要捎她一程。
这不巧了么。
正好她在烦这个点怕堵车,周家那个位置――简单来说,住那的人也不需要坐地铁,中途还需转乘。
于是方便起见,她最终还是恭敬不如从命,给周筠杰报了自己现在的位置。很快,两人便在学校门口汇合。
一切好像和最初相亲那时节没什么区别。
如果忽略从前开国产比亚迪的某人,今天正式开上了那辆、曾因停车不规范被开罚单的红色法拉利的话= =。
“喏,这个给你。”
她心里摇头叹息。
上车后的第一件事,却难得不是出声调侃他。
只从包里翻翻找找,掏出一只包装精致漂亮的、宝蓝色长条礼盒。
“礼物现在就给你吧,怕等会儿……流程太长人太多。”
她说。
说老实话,其实更多是怕自己这小几千的礼物,放在那群花钱不眨眼的大哥大姐眼里太不像回事,但这层原因,当然不能直接和周筠杰提起。
而她不提,周筠杰自也不会往那头想。
只接过礼盒,认真端详片刻――明明已确切看到外包装盒上那显眼的“montblanc”标识。
他顿了顿,却仍是满脸认真地侧头问她:“我现在能拆吗?”
“拆吧。”
“不过不管你送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
艾卿补妆的动作一顿。
心想你是不是又看什么奇怪的国内电视剧补课了?这句话大可不必。
摇头笑笑,又道:“放心拆吧。”
第30章 “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