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想老娘当年混娱乐圈――那可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香港,都混得如鱼得水。不错,现在的小辈我还能忽悠过去,宝刀未老嘛。
遂又美滋滋地,顺其自然把握了谈话的主动权:“之前一直没机会跟你单独聊聊。对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艾卿――那个,艾草的艾。卿家的卿。”
“好像听过你的名字,很耳熟、很耳熟,”老人家小幅度地优雅点头,话音一转,“不过,你平时不常在香港吧?普通话很好,在内地工作吗?”
“是的,这次只是过来出差。工作的话,在北京呆得比较多。”
“北京――唉呀,”林赵婉容女士不知想到什么。顿时一脸了然,两手一拍,“我就说嘛,不然他怎么之前非要……难怪,所以你们两个,原来是长期异地呀?”
艾卿一愣:“……啊?”
什么异地?
“没有、没有,阿婆的意思是,你们两个,这个,是,老相识了吧?认识很久了?”
“差不多十几年了。”
“十几年还不结婚?”结果老人家又瞬间从了然变作满脸震惊,“爱情长跑啊!年轻人现在还流行长跑吗?像我们家隔壁那个小蒋哦,认识十几天就结婚了咧。”
艾卿:“……阿婆。”
“阿婆,艾卿还在挂水,你先让她休息一下。”
几乎是异口同声。
两人谈话未竟,唐进余刚好开门进来,正听见那句余音飘散的“结婚”,当下想也不想,就飞快接上话茬。仿佛以此便能不露痕迹转开话题似的――生怕她从家中嘴不把门的长辈口中,听到他别的“秘密”。
艾卿却压根没想这么多。
只当他是又扮了次“及时雨”的角色,将她从尴尬的长辈问话中解救,一时间充满感激。
顺势,便又半撑着身子坐起来看向房门方向:果然,唐进余出去也没闲着,这会儿又是手里满满当当提着东西进来的。
他左手虽已拆了纱布,但似乎还不太能提重物,所以拎着她行李箱和一大牛皮纸袋的任务只得交给右手,左手只提了个保温盒。
见她疑惑的眼神停留在那两层的保温盒上,又开口解释:“你下午回去的话,上飞机前总要吃点东西,”他说,“我让家政嫂煮了一点粥,还装了几个蒸饺。可以垫垫肚子。”
艾卿点点头。
正要道谢,一旁的林赵婉容女士听明白了两人的对话,却瞬间大惊失色。
指了指那行李箱,又扭头回看艾卿,惊讶道:“艾小姐,这么快又要走?不多住几天吗?你的身体……”
“不碍事的,”艾卿见状,忙宽慰她,“挂完这瓶水应该就差不多了。而且我在北京还有工作,不好再跟学校请假了。”
“哦?你是老师?”
“对的,算是……”
“算是q大未来的大教授。”
唐进余在旁边插话。
边说着,把行李箱靠墙放好,便又将手中保温盒放上床头柜。
身旁,林赵婉容女士却仍在锲而不舍地追问:“这么急,一定得回去?”她满脸惋惜,“艾小姐,不来我们家住几天吗,休养一下也好呀?哎,我还想要给你介绍介绍我们小唐的……”
“阿婆。”
唐进余脸色顿时又不对。忙打断她:“你说到哪去了?介绍什么?”
“介绍你的房间啊,你喜欢的那堆花草树木呗,不然还有什么?”林赵婉容女士理直气壮,“怎么了?朋友就不能介绍一下了?”
“……”
“你有什么艾小姐不能知道的吗?”
“……没有。”
气氛俨然已变得搞笑又微妙。
一个得意洋洋,一个咬牙切齿。
“一定的。一定得回去。”
而艾卿却依旧在状况外,听得半懂不懂。
唯依旧坚守阵地,又道:“不好意思,阿婆。我是真的还有工作没做完,而且这次来香港整理的材料,回去也要归类――不出点成果的话,这趟就是在浪费精力和学校给的经费了。我真的很珍惜每次得到的机会。”
说罢。
两人概都默然片刻。
半晌过去,艾卿头皮已然发麻,当下把心一横,心想说都说了,不如借此机会,再解释一下自己和唐进余之间的误会。
正要开口,却见林赵婉容女士将披肩柔柔一挽,对着她,忽又笑了。微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也好。”
老人家柔声道:“看得出来,你是个很有原则的女孩子。”
“相处反正是不急在一时的。反倒是你,你对工作很负责任,说明你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林赵婉容女士笑容盈盈,拍了拍她闲下那只手,“只是今天闹这么大一个乌龙,没能请你回家用顿便饭,真是很遗憾。下次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来家里坐坐。”
“啊、当然,有机会的话。”
林赵婉容女士遂冲她眨了眨眼。
满头白发,竟也透出一点调皮的神色。
再闲话几句,最后主动留了张名片给她,便起身出了病房。
亦是当天下午。
赶在飞机起飞前一小时,唐进余亲自把她送到了机场。没有误机。
艾卿道:“……走了?”
他说:“嗯。”
似乎离别时大家都不太爱说话。
或者说,这场离别本也仓促得不像一别两宽。
艾卿靠在车旁,看唐进余从后座把她行李箱提下来。两人最后的接触,亦不过是在行李箱扶手上的交接,她的指尖碰到他手背。
一触即离。
时间还有剩,不急着走。她于是又抬头看他,没话找话地说了句:“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了。”
唐进余:“嗯。”
“冰箱里还有一堆没吃完的饺子,都冻好了,你记得带走,别浪费粮食。”
唐进余轻微地点了点头,“嗯。”
――你是除了嗯不会说话了是吧?
她听着,突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当下苍白着张脸,又学着他的语气,拖长尾音,说:“……嗯?”
“啊?”
“学你的。”
一语落地。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最后,却都“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大概就是某种无需点明而微妙的默契。
“……”
于是笑完之后他说:“一路平安。”
顿了顿,又补充:“到家的话――”
【注意安全,到家给――到家早点休息。】
“到家的话,会给你打个电话。”
艾卿抢过他话茬。
随即单手拖过行李箱。
大大方方,最后冲他挥了挥手,便拉起拖杆,大步向机场入口处走去。
只是临上飞机前,手机忽然又震动了下。
她从兜里摸出来看,发现是条新信息――不过话说,现在这个年代,连微信都没加,还需要靠手机短信沟通的人,是不是就只剩下她和唐进余了?
一边腹诽,又点开短信内容细看。
上面却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他写。
“下次见的话,请你喝糖水。”
……真心傻佬来的。
她失笑。
想了想,最后亦仍是回了一句:“好啊。但是,糖水应该不会食物中毒吧?”
*
从香港返回北京,一晃又是五个多小时的航程。
艾卿上午刚挂了半天的水,身体本就不适。临走时,在医院也不过勉强喝进了半碗粥,结果等上了飞机,不久便又吐了一回。胃里的东西全都给吐了个干净。
是以飞机刚落地、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来时,她几乎是眼前一黑。
扶着座位缓了好一会儿,才在空姐关心的目送下缓缓跟上队伍、踱出机舱。
然而,江淼今天加班,来不及过来接她。
宝儿原本说是要来,似乎临时有事,上午便打电话跟她“请了假”。
最后原定好要来的人,一个缺席一个早退,她本就不多的朋友里,便也只剩下了一个周筠杰。
真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