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国强嘴里听说了一个既是在我预料之外又是预料之中的消息，我沉默了很久，这才轻轻叹息了一口气，道：“赵师傅，你继续说下去。”
“最开始吧，我还以为是采购部门出了问题，而且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只不过没有这么严重，就是采购价比市场价稍微高了一点，起码质量还是有保证的，所以大家眼馋归眼馋，也没想着断谁的财路，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是这次不一样，在厂子里工作了二十多年，我们这些一线工人比谁都明白什么叫质量才是企业的立足之本，再加上陆续又发现了转向器等关键零部件都不同程度的存在质量问题，我们才逐渐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
赵国强绷着脸，强调道：“这不是一等品二等品甚至是三等品都无所谓的问题，而是采购来的东西压根就不合格，当时我们就在一起研究过了，以我们的经验，采用这批零件生产出来的机械设备顶多也就能正常使用五万公里，之后就是无休止的大修，你说这不是糟践人吗？！”
虽然我在农校时候学的不是机械制造类专业，但拖拉机和收割机那些机械设备我也接触过不少，所以对于赵国强介绍的情况我多少也能明白一些，看了一眼至今说起这件事仍然一脸痛心疾首的赵国强，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只好轻声问道：“那你们……后来去找过负责采购的人了？”
“怎么可能不去，而且我们几个工人推举出来的代表还是一起去的。”
提起这件事，赵国强就好像气不打一处来，他重重一拍桌子，气愤道：“其实我们的要求也不高，你负责采购业务的经理自己吃回扣也就算了，但是东西的质量起码要过关吧，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告诉我们别管闲事，说这些都是按照领导要求办的。”
“领导安排的？”
我眯起眼睛道：“当时宋春雷和唐宋来了多久？”
赵国强认真想了想，道：“大概也就是两三个月的样子吧。”
我微微皱眉道：“才上任两三个月就敢这么搞，这俩人的胆子可真不小啊！”
“谁说不是呢。”
赵国强苦笑道：“起初的时候我们也不相信，以为是那个采购部的负责人在吓唬我们，后来我们不信邪去找了唐厂长，没想到他当场就承认了这件事，还解释说厂子里正准备研发新的机械设备需要一笔资金，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果然是人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我冷笑了一声道。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东海重型机械设备制造厂之所以会没落的原因我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宋春雷和唐宋这两个人来东海制造厂本身就是没安什么好心，甚至为了敛财，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前几任厂领导以及工人们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品牌形象和市场信任度，以至于一个好好的国企就这么毁在了他们手里。
不过话说回来，国企虽然是归县财政局下属的国资办管理，但厂党委书记和厂长的人事任免还是谢鹏飞这位县委书记说了算，从之前执意要和我一起来东海制造厂开现场办公会并且主动出面“挡”掉赵国强等人的举动来看，我估计谢鹏飞的底子可能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
为了印证赵国强的话是否属实，从他家里出来以后，我又找到了另一位领头的工人李岩。
与赵国强只是一个普通工人不同，我没想到李岩竟然还是一个车间的主任，不过他反映的情况倒是和赵国强差不多，只是除了经济问题之外，他还说宋春雷在生活作风方面似乎也存在一些问题。
按照李岩的说法，现在的质检科长叫范秀芹，是宋春雷来了以后从普通车间里一手提拔起来的，如果说工作能力突出也就罢了，但这个女人无论是资历也好还是工作上都不值一提，大家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私下里都在猜测两个人之间肯定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如果生产出来的机械设备要合格出厂的话，质检科就是必须要过的一关，本身把一个不能服众的人提拔到这个岗位当负责人就很牵强，之后一批批存在缺陷的产品又可以在这个部门畅通无阻顺利流入到市场上，不管宋春雷和范秀芹之间是否存在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关系，总之他们之间绝对不可能是清清白白的。
因为时间已经有点晚的缘故，从李岩家里出来之后我并没有继续按照韩迁给我提供的名单继续走访，而是沉默着上了车。
说实话，东海制造厂问题的复杂程度已经超过了我的想象，看来光拿出一个可行性的振兴方案是完全不够的，首先要解决的还是人的问题，而这也是最让我头疼的地方。
不管背后到底有没有谢鹏飞这位县委书记在操纵，哪怕就是单纯的为了给我添堵，我估计他也不可能把宋春雷和唐宋给换掉，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一路上心事重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浩突然把车停了下来，正当我一脸不明所以的时候，方浩咒骂了一句，道：“这他妈的是谁这么缺德，把大石头摆在路中间，不小心撞上了算谁的？”
听方浩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车子前面不远处有块大概篮球那么大的石头，如果车速过快而且又没有提前发现的话，那确实是非常危险的。
静水县的矿产资源比较多，估计是来往哪辆跑运输的大车上掉下来的，我也就没有在意，可是当方浩下车打算把那块石头搬走的时候，从四周的山坳里却突然跑出来十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就把我们的车子给围了起来。
示意我先不要下车，方浩眯起眼睛道：“各位兄弟，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也很你没关系，我们要找的是车里哪位。”
这个时候一个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的光头男人走出来，眯起眼睛对着方浩威胁道：“你一个小司机，我也不难为你，哪凉快就哪呆着去吧！”
“那还真是巧了。”
方浩摊摊手道：“这事我还真就管定了，你说怎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