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我说卖树的钱乡里都不要,全分给农民,张鹤城愣是半天没缓过神来,过了好一会,他才苦笑着叹了一口气,道:“常思啊,你这个办法可是够狠的,不过的确想你说的那样,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但这样一来,可就把下面的村干部都给得罪了。”
我摇了摇头道,对此也有些无可奈何,毕竟是集体土地,暗地里村长书记什么的都从里面都有点个人利益,如果真这么做,虽然明面上不敢反对,但如果之后出了什么岔子,第一个跳出来的保准是他们。
“得罪就得罪吧。”
张鹤城无所谓的笑了笑,“大不了屁股底下再换个位置,为了坎杖子这些村民,赌这一把,值。”
我有些惊讶的看了张鹤城一样,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直一来我都以为他之所以来这穷山僻壤的地方,只是为了镀金的,之所以踏实肯干,无非也就是想早点搞出些政绩为了升迁。
我顿时肃然起敬,道:“张书记,你放心,既然这主意是我想出来的,到时候出了事我肯定不会逃避责任,跟你一起抗就是了――不过这事要是办成了,你可不能贪功,怎么说也得在上级面前给我美言几句,要不然可就太不够意思了!”
后半句就属于是开玩笑了,张鹤城和我对视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为了不引起黄子浩的怀疑,我跟张鹤城又去了趟商店,买了点东西才回去。
又在海宁逗留了几天,我们跟谢春龄商讨了合作的具体细节,简单来说就是由坎杖子乡政府出资,一次性购买价值十八万的五年生“海宁5号”核桃树,由谢春龄负责移植和种植技术普及,不过这还只是初步的意向,具体还要等回县里汇报完工作,经过上会论证,才能正式签合同。
回到辽源后,张鹤城跟我兵分两路,他拿着合作的意向书还有相关资料,跟黄子浩去县里汇报工作,而我则回乡里先着手筹备开大会的事宜。
马不停蹄的赶回乡政府,一路舟车劳顿把我累个半死,还没等消停,当天晚上就下起了大暴雨,而且一连几天都没有停的迹象。
“这鬼天气可真是邪门了,就是前一阵刮台风也没见这么霸道。”贺斌站在大门口的雨搭下面,一边看着外面瓢泼似的大雨,一边嚼着花生米发牢骚。
“堤坝那边怎么样?”我忧心忡忡,这两天水位上涨有点猛,青龙河两边都是低洼地带,这要是给冲垮了,后果我想都不敢想。
“武乡长,没事,这几天我们一直都盯着呢,有事肯定及时向你汇报。”贺斌拍了拍胸脯,示意我放心。
“这几天就辛苦你们了。”
我想了想,道:“贺站长,等雨停了,你到财政所,就说是我说的,你给你们这些人一人领五十块钱,等再赶集的时候好买点肉,回家包顿饺子”
贺斌顿时眉开眼笑,二斤猪肉撑死也就十块钱,我这相当于是给他们发福利了。
“老贺!三缺一,来不来?”王勇穿着大裤衩子,举着一把雨伞从办公室出来,离着老远就喊。
贺斌看了我一眼,等王勇走近了,这才摇摇头,说一会还得到堤坝上去看看,玩也玩不多长时间,就不了。
“嘁,能出什么事?要我说你们就是瞎操心。”
王勇显然没怎么当回事,瞅了瞅我,皮笑肉不笑道:“我说武乡长,这大雨天啥都干不了,打点小麻将,你不会不乐意吧?”
我笑了笑,示意他随意,等王勇刚一进门卫,贺斌就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冷哼了句什么东西。
我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上次钱品阎他们检查完走后,杜宝安就按我说的请贺斌吃了顿饭,自那之后,我看得出来,贺斌是真把王勇给恨上了。
王勇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骂骂咧咧说怎么就停电了,这阴天下雨的,大白天连个牌都看不清,还玩个鸟蛋。
我和贺斌面面相觑,正纳闷怎么就停电了,一个人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说青龙河沿岸的电线杆子被冲倒了,我吓了一跳,跟贺斌抄起雨披就跑了出去。
等到了现场,才发现情况比我想的要糟糕得多,一根连接着跨河输电线的木头电线杆子倒在了河里,电线就那么随着河水来回的飘荡,时不时还能看见电火花在那“呲呲”的响。
“赶紧通知变电所,把电给掐了!”
我脸吓得都快白了,赶紧吩咐大家谁都别靠近,河水导电,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一电一个准。
派出去的人很快就赶了回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变电所的同志,他们俩告诉我电闸已经给关了,过来看看什么情况,然后等一看现场,俩人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说除非等雨停了,否则没法修。
这下事情可大条了,跨河输电线可是主线,修不上的话,整个乡都没电,回去的路上,我让贺斌去小卖部买了蜡烛分发下去,叫大家先凑合着用。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勇在食堂里幸灾乐祸,话里话外就是我这副乡长就是个完蛋玩意,连个电都修不好,张忠杰也跟着在一边冷嘲热讽的帮腔,搞得大家伙都很尴尬。
其实过了这么久,大家伙也都知道我们之间互相不对付,而且凭良心讲,这事还真跟我没什么关系,他们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借题发挥打压我罢了。
我也懒得搭理他们俩,简单吃了几口饭,刚一回到办公室,刘晓玲就来了,小丫头一进屋,就愤愤的替我鸣不平,说王勇和张忠杰不是个东西。
“无所谓,大家伙又不傻,公道自在人心。”
我无所谓的笑了笑,让刘晓玲坐在我床上,拿起毛巾给她擦干净脚上的泥水,抬起头,突然看到小丫头愣愣的看着我手上的动作,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水雾,我这才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冷落她好久了。
不可否认的是,刘晓玲这种带着三分哀怨的小脸的确惹人心疼,又是阴天又是下雨,我估计也没人注意到我这屋,于是扔掉毛巾,关上门回来就把一把将刘晓玲抱在了腿上。
卿卿我我摸摸抓抓了一会儿,刘晓玲这才红着脸气喘吁吁的猫在我怀里,嗔怪说我没良心,一点都不在乎她。
我有点尴尬,不过却没有解释,跟女人这种生物解释就等于是自讨苦吃,好在刘晓玲也不是真的责怪我,又亲热了一会,小丫头挥着拳头威胁我不要忘了陪她回县城玩的事,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屋漏偏逢连夜雨,电的事还没解决,唯一通往外界的路又被冲断了,这下坎杖子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城,电话又不能用,我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啊。”
贺斌苦着一张脸,指着水位还在上涨的青龙河,道:“这雨要是再不停,咱们可真得让沿河一带的乡亲们撤离了。”
我抬起头看着雨下起来没完没了阴沉沉的天空,道:“通知一声,让他们先做好准备吧,对了,临时安置的地方都选好了吗?”
贺斌点点头,说早都选完了,问我要不要去看看,我想了想,以防万一去看看也好,刚要转身离开,就看到从青龙河上游下来的水中突然多了些树枝和柴草,脸色顿时一变。
贺斌察觉到我有些不对劲,疑惑的问我怎么了。
“走,先到山上看看!”
我二话没说就匆匆爬上了山,刚到半山腰,就看到从裂缝中渗出许多细小的水流,而且可以隐约听到沙沙的响声,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我脸色顿时大变,我从农校的时候学过,这明显就是要发生山洪泥石流的征兆。
火急火燎的赶回乡政府大院,我就通知所有乡干部开大会,并告诉了他们我发现的情况,要他们立刻分头行动,让山下的乡亲们撤离。
“武乡长,你没搞错吧,泥石流,这也太危言耸听了吧?”
可就在这个时候,王勇又跳出来给我添堵。
“王书记,你什么意思?”
我这时候已经快要压不住火气了,道:“人命关天,我没空跟你在这废话。”
“人命关天?就凭你的主观臆断,你就要乡亲们陪着你折腾?”
王勇一拍桌子,冷笑道:“武乡长,你知不道知道现在乡里是什么情况,物资匮乏,连小卖部都卖断了货,这么大规模的撤离,又是大雨天,老人小孩行走不便咱们先不说,就是到了安置点,吃住的问题怎么解决,要是真发生了山洪和泥石流还好说,要是没发生,恐慌加上民怨,到时候这责任,谁来承担?”
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而且听上去也确实有几分道理,包括刘晓玲等人在内也都劝我,说要我再慎重考虑考虑。
“呵呵,说了这么多,你个孬货不就是害怕承担责任么?”
我讥讽的看着王勇,嘲笑道:“放心,这事跟你没半点关系,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