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禀陛下,不好了,敖仓遇袭,水师都督许才栋战死,水寨被焚,我水师已全军尽墨。”
一大早起来,窦建德的心情便一直烦躁得不行,总觉得会有甚不妙的事情会发生,果不其然,匆匆用过了早膳之后,这才刚将随征的文武重臣召到中军大帐,都还没来得及寒暄上一番呢,就见一名浑身大汗淋漓的报马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冲着窦建德便是一个单膝点地,惶急不已地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怎会如此,说,你给朕说清楚了!”
这一听水师全军尽墨,窦建德的双眼立马便瞪得个浑圆,猛然站直了身子,惊怒交加地喝问了一嗓子。
“陛、陛下息怒,昨夜……”
这一见窦建德暴怒如此,前来禀事的报马登时便被吓得面如土色,自不敢稍有迁延,赶忙一躬身,结结巴巴地将昨夜一战之经过详述了一番。
“华朝水师?张家小儿何来的水师,嗯?”
耐着性子听完了报马的陈述之后,窦建德的脸色已然黑得有若锅底一般,但却并未再发飙,而是声线冷厉地追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我军今日一早抓到了几名华朝水手,据审讯,已确知前日郑国水师夜袭仓口城,却不料竟遭华朝大军设伏,全军尽墨,其水师都督陆全明率军投降,所有战船皆落入华军手中,故方有我水师昨日遭袭之事。”
见得窦建德脸色不善已极,那名可怜的报马虽是被吓得浑身哆嗦不已,却不敢有丝毫的迁延,硬着头皮便将华军水师的由来解释了一番。
“废物,滚!”
搞清楚了缘由之后,窦建德不单没有释然,反倒是更火大了几分,可也懒得再问将下去了,但见其恨恨地一跺脚,已是怒不可遏地咆哮了一嗓子,直吓得那名倒霉的报马连谢恩都顾不上,连滚带爬地便逃得没了踪影。
“陛下息怒,今我水师尽丧,粮道恐有受阻之虞,须得早作决断方妥。”
时值窦建德怒火中烧之际,帐内诸般臣工们尽皆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在此际胡乱进言,唯有齐善行倒是有些胆气,紧着便从旁闪了出来,满脸凝重之色地进谏了一句道。
“嗯……卿等都议议看,此事当何如之?”
窦建德尽管正在火头上,可毕竟是枭雄之辈,自不会不清楚发脾气根本不能解决问题,但听其长长地出了口闷气之后,心神已是稳了下来,只是脸色却依旧青黑着。
“陛下明鉴,微臣以为贼军龟缩虎牢关不出,事恐已难为矣,当须得尽早撤兵,以防有变。”
窦建德话音方才刚落,就见中书舍人刘斌已头一个站了出来,朗声便提出了撤兵之议。
“撤兵?撤往何处?哼,莫非要朕一路撤回乐寿不成?当初说要进兵的是你,如今说要撤的也是你,哼,当朕是提线木偶么,嗯?”
一听到“撤兵”二字,窦建德原本就难看着的脸色顿时便更难看了几分,没旁的,此番出征前,他可是信心满满地要一统北方的,如今都已打到了虎牢关下,眼瞅着离胜利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此时说要撤军,窦建德又怎肯甘心。
“陛下息怒,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窦建德这等刻薄之言一出,刘斌登时便被吓坏了,哪敢再多言罗唣,也就只剩下连道不敢的份儿了。
“陛下息怒,微臣以为刘大人所言并无不妥之处,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昔日我军远征,乃是应时而进,故而能一举拿下数十州之地,今,战事已成僵局,自是须得设法破局而出,先退上一步,来日自可再进,总好过在虎牢关下进退维谷。”
刘斌方才刚退下,凌敬却又站了出来,毫不在意窦建德的难看之脸色,言语平和地进谏了一番。
“一派胡言,我军自兵进曹州起,连战连捷,所过处,挡者无不披靡,区区虎牢关而已,何足道哉,陛下,末将愿率部强攻,不破虎牢关,誓不收兵!”
连着两名心腹文臣提议撤军,窦建德的脸色虽难看依旧,却明显透着股意动之色,正自寻思着是否该从善如流之际,却见大将董康买突然站了出来,亢声请战了一句道。
“唔……”
窦建德心里头本来已是有些了些退意了的,可被董康买这等豪言一激,自不免又迟疑了起来,一时间还真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的。
“陛下,微臣以为虎牢关坚固难破,我军若是强行攻击,实难遂下,不若改道新郑,先取陈郡,再进汝州,若能进占南阳,则张家小儿必惶而撤军,东都之围不解自解,倘若再联络王世充袭敌后,我军大胜不难,一旦南阳攻克,则可走武关进关中,天下可定焉。”
这一见窦建德在那儿犹豫不决,刘黑闼显然看不过眼了,这便也从旁闪了出来,提出了改道攻击南阳的围魏救赵之策略。
“妙策,陛下,此围魏救赵之良策也,当速行!”
“大善,哈哈……张家小儿据险死守不出,我等便去掏其老窝,看他出是不出!”
“陛下,末将以为刘将军此策妙极!”
……
夏军诸将也都是能征惯战之辈,尽管谈不上军略超人,可基本的战略战术能力还是有的,这会儿有了刘黑闼的点破,众将们登时便全都来了精神,乱哄哄地便跟着附和了起来。
“嗯,围魏救赵么?不错,朕看可行,传朕旨意,着……”
窦建德此番出兵明面上是要救援王世充,可其实却是打着席卷北方之心思,正因为此,他其实并不在意王世充的死活,所想的只是要一口吃掉华军之主力罢了,而今见得诸将们纷纷请战,心思立马便活泛了起来,一挥手,便要就此下个决断。
“陛下,微臣以为围魏救赵固是妙策,然却须得防张家小儿抚我后背,当得细细绸缪了去,方可确保无虞。”
就在窦建德刚准备下令全军调头杀向长葛之际,却见凌敬已紧着出言进谏了一句,生生打断了窦建德后续之言。
“唔……不错,确是此理,凌爱卿既是如此说了,想来定有教我者,那就说说看好了,朕听着呢。”
在有了破敌之思路的情况下,窦建德心中的阴霾已是尽去,又恢复了往昔的从善如流,并未因凌敬打断了他的命令而动怒,反倒是温言细语地出言求教了起来。
“陛下明鉴,贼军主力虽大多麋集于东都周边,然,陈郡、南阳等地也自拥兵不少,我军若欲行围魏救赵之策,便须得兵行险招,如此方可快速撕开敌之防线,微臣有一策,当得……”
尽管不曾看透张君武的整体战略部署,然则身为智者,凌敬本能地察觉到此番远征之前景恐怕不是太妙,从本心而论,他是不赞成再在河南之地多加迁延的,至于所谓的围魏救赵之策么,他其实也不甚看好,奈何窦建德明显主意已决,他也只能是尽心尽力地谋划上一番,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不外如是罢。
“凌祭酒当真朕之子房也,好,此事就这么定了!”
凌敬本人对此战虽是不甚看好,可在谋划战略战术上,却并未藏私,一番部署也可谓是精妙非凡,至少在窦建德看来是如此,信心倍增之下,窦建德对此战之前景可是憧憬得很,于下令之际,满脸皆是掩饰不住的豪情与自信……
“陛下,金堤关发来了急件,请陛下过目。”
酉时过半,天已黄昏,彩霞满天,微风送爽,无疑正是一天中最美之时分,然则张君武却并未去欣赏那等美景,兀自盘坐在大幅沙盘前,手拽着一把小旗子,默默地推演着战局之可能演化,正自沉思不已间,却见王诚匆匆行进了房来,几个大步便抢到了张君武的身旁,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
这一听是金堤关来的急报,张君武自是不敢掉以轻心了去,紧着便接过了王诚手中捧着的小铜管,熟稔已极地拧开了其上的暗扣,从内里取出了卷纸,摊将开来,只一看,眉头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扬,但却并未多言,随手便将密信递给了王诚。
“陛下,贼军水师已被我军歼灭,粮道受阻,如今莫非是起了退兵之意了么?”
王诚事先并不曾看过那份急报,此时见张君武面色有异,自不敢大意了去,赶忙飞快地将密信过了一番,脸色也自不免便凝重了起来。
“应该不是,朕以为贼军此举恐是打算围魏救赵,攻我之必救,嘿,窦老儿这是困兽犹斗么,有趣。”
张君武谋划的总体战略乃是要将窦建德的主力聚歼于虎牢关下,这一步步走来,一切也都顺遂得很,可就在即将收网之际,窦建德却突然来了这么一手戏法,还真就有些出乎张君武的意料之外。
“围魏救赵,陛下是说贼军将转攻长葛么?”
王诚的军略水平一般得很,其所能作出的判断也就不免肤浅了些。
“长葛不过只是虚晃一枪罢了,依朕看,奇袭嵩阳方才是真,呵,夏军中不凡智者么,很不错的构想,传朕旨意,着张善相死守长葛,不急着与敌战,另,密令嵩县县令水渺冉,若遇敌来袭,即弃城而走,不必抵抗,再着孙遥所部于箕山中设伏,务必全歼敌进犯汝州之敌,不得有误!”
张君武早就知晓王诚军略能力一般,自不会见责其之肤浅,默默地寻思了片刻之后,这才一连下了数道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