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军与这支突厥骑军都是百战精兵,双方将士都不缺血勇之气,论兵力是突厥骑军胜过一筹,而论及单兵战斗力,则大体相当,华军能有的优势便在于勇将多,在训练水平上也自稍高出一筹,尤其是骑兵小队之间的配合作战能力比起素来崇尚单打独斗的突厥骑军要高出了不少,总而言之,双方个有优势,战事自也就打得异常的惨烈,哪怕华军在先行开战的左右两翼都占据了一定的上风,可在突厥骑军的拼死抵抗之下,也自迟迟无法将优势真正转化为胜势。倘若没有外力介入的话,这场骑军大对决的结果只会有一个,那便是华军付出重大的牺牲,所得的也就只是一个惨胜而已。
“呜,呜呜,呜呜……”
外力的介入自然是会有的,实际上,无论是徐世勣还是阿史那泥步设,都在等着外力的介入,很显然,其中必有一方注定要失望了去的,这不,就在两军激战正酣之际,西北方向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号角之声,正自厮杀中的两军将士皆不由自主地手下为之一窒,循声望向西北者自不在少数。
“援军已至,儿郎们,杀啊!”
烟尘滚滚大起中,一面铁血大旗迎风招展,那赫然正是华军的旗号,一见及此,尽管早有预料,徐世勣的心中还是情不自禁地滚过了一阵激动,但见其一边挥枪冲杀着,一边运足了中气地大吼了起来。
“撤,快撤!”
相较于徐世勣的兴奋,阿史那泥步设可就是惶恐到了极点,没旁的,眼下的战局本就已对突厥骑军不利了,倘若等华军援兵赶到,再想走都没了可能,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是紧着便下达了撤退之令,一拧马首,率先便往东面狂逃了去。
见得突厥骑军要逃,华军将士们自是不肯作罢,纷纷策马便狂追了上去,一场草原追逐战就此上演了,这一追一逃便足足冲出了六十余里之距,最终的结果便是突厥骑军越逃越是分散,很快便分成了千余人一股的小部队,四散逃了个精光,华军虽精锐,可毕竟对这等草原追逐战没太多的经验,只顾着死追着帅旗所在的那支小部队,待得四面合围之后,方才发现那帅旗下的将领不过只是名千夫长而已,至于阿史那泥步设这个主将么,早不知逃到哪去了,事已至此,华军将士们虽是火大不已,却也没得奈何,只能是赶着缴获来的大批牛羊迤逦地向朔方西城外的大营撤了回去……
“报,禀陛下,泥步设将军大败,已撤回汗庭去了。”
时将近午,彻夜未眠的梁师都双眼红丝遍布,却依旧强撑着在城门楼里坐镇着,试图以此等以身作则之风范鼓起手下将士抵抗到底之勇气,有没有效果不好说,他自己却是早已疲倦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了的,正自昏昏欲睡之际,只听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中,一名浑身大汗淋漓的报马脚步虚浮地闯进了城门楼中,冲着梁师都便是一个单膝点地,气喘吁吁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尔这厮安敢谎报军情,来啊,拖下去,砍了!”
报马话音刚落,梁师都的双眼立马便瞪的个浑圆,旋即猛拍了下面前的几子,怒气勃发地便咆哮了一嗓子。
“诺!”
一听的梁师都有令,随侍在侧的几名亲卫紧着便抢上了前去,不管不顾地将那名倒霉的报马架了起来,便要往外拖了去。
“大王饶命啊,大王饶命啊,小人句句是实,断无虚假啊,大王饶命啊……”
可怜的报马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待得被几名亲卫拽了起来之后在,这才惊觉自家小命即将不保,登时便急了,扯着嗓子便狂嚷了起来,奈何那几名亲卫根本不加理会,将其拽到了城墙上,一道刀光闪过,热血飞溅中,人头已翻滚着落在了地上。
“诸公莫要听信谎言,朕与汗庭乃是一体的,汗庭大军虽略有小挫,却远不至伤筋动骨,可汗定会再派大军前来,但消我军能坚守城池,自不愁贼军不败,尔等皆我大梁之顶梁柱,朕断不会亏待了去的。”
报马在说谎么?!当然不是!这一点,梁师都心中其实有若明镜般清楚,之所以动怒杀人,不过是借那名报马的人头来稳定军心罢了,当然了,光靠人头还不够,梁师都紧着便又放言安抚了随侍在侧的文武官员们一通。
“陛下圣明,臣等自当拼死杀贼!”
大家伙都不是傻子,昨日华军赶着大批牛羊回营的情形是如此之热闹,众文武们又不曾眼瞎,如何会看不见,又怎可能会不知汗庭大军其实已经大败而逃了的,如今要想指望自身都已深陷麻烦中的汗庭再度派兵来援,基本已没了可能,只是这话想想可以,说么,自然是说不得的,众文武们除了假作慷慨激昂状地表表忠心之外,却是啥办法全无了的……
“延公,据报马哨探,突厥残军已撤过了河东,一路向汗庭去了,如此看来,短时间里汗庭必无再度西顾之力,我军已可放手攻城了,不知延公可有甚见教否?”
梁师都可以靠杀人来掩盖事实,可却不可能阻止华军哨探到突厥残军已撤回汗庭之事实,对此,徐世勣自是乐见得很,这一得了线报之后,紧着便将副帅段德操请到了中军大帐,寒暄一毕,便即转入了正题。
“大都督明鉴,贼军虽是连战连败,然,城中尚有三万余兵马,我军若是一味强攻,纵使能胜,折损恐也不小,窃以为当须得攻心为上,攻城为辅,先乱敌军心,而后取城,方是稳妥之道。”
段德操虽也兴奋于突厥残军的撤走,但却并未得意忘形了去,也就只是抚掌笑了笑,便即将心中所谋之策道了出来。
“哦?愿闻其详。”
徐世勣之所以没急着下令攻城,也正是因为担心军力折损过巨,此无他,朔方西城皆已白色巨石垒成,高大而又坚固,周边皆草原,华军难有借势之处,甚至连投石机所用的石弹都须得从后方运来,这些日子以来,虽是没少征发民壮转运辎重,奈何路途遥远不说,道路也自难行得很,就现有之辎重而论,只够一天半的强攻之用,倘若不能一战即下,那就须得拿大量士兵的性命去填城了,而这,显然不是徐世勣所愿见之局面,这会儿一听段德操似乎有着取城之妙策,徐世勣登时便来了精神,紧着便出言追问了起来。
“好叫大都督得知,梁家乃朔方望族,世代豪雄,族中子弟众多,可论及才略,也就只有二人相对出众,一是梁贼,二么便是前些日子被我军所俘之梁洛仁,窃以为可将梁洛仁放归,交待其去取梁贼之首级,此獠为求脱身,必会假意答应,然,其归去后,纵使再如何自辩,也必遭梁贼疑忌,此兄弟阋墙之源也,另,待得梁洛仁入了城之后,我军可多派士卒绕城喊话,言称:取梁贼首级者,可封国公,如此数日后,再放归几拨近日被俘之梁军士卒,散布流言,称李正宝、唐端等诸将已与我帝国暗通款曲,不日将献城归降,如此再三,梁贼君臣必相疑惧,军心乱矣,纵使无人献城,我军趁虚强攻,取城不难焉。”
段德操到底是帝国诸将中与梁师都打交道最多之人,对梁师都的性子可谓是琢磨得透了骨了,一番谋算下来,当真滴水不漏。
“延公果然高明,好,那就这么定了,来人,去后营将梁洛仁提了来!”
徐世勣的军略能力虽强,可论及对梁师都的了解,自然是远远不及段德操的,这会儿一听段德操谋算得如此到位,自是不会有甚异议,笑着一击掌,便即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自有帐前亲卫轰然应诺之余,匆匆便赶去了后营,不多会便见脸色灰败的梁洛仁已被几名华军士兵押解到了中军大帐之中。
“跪下!”
华军将士对梁洛仁自是不会有甚客气可言,这都还没等梁洛仁看清帐中之情形,便已毫不客气地喝令了一嗓子。
“嗯。”
被华军士兵这么一喝,梁洛仁的身子不由地便是一僵,好在徐世勣并不打算折辱于其,挥手轻吭了一声,便即将那几名押解的士兵全都屏退了开去,而后更是就此起了身,很是客气地冲着梁洛仁拱手为礼道:“让梁将军受惊了,都是徐某的不是,还请勿怪则个。”
“不敢,不敢,梁某待死之人耳,实当不得大都督如此宽待。”
梁洛仁根本搞不清楚徐世勣究竟唱的是哪一出戏来着,心弦登时便紧绷了起来,然则其到底是世家子弟出身,于这等寒暄客套的路数熟稔得很,应对间倒也不曾有甚异状。
“梁将军不必紧张,且请先坐下再叙可好?”
徐世勣和煦地笑了笑,也自没再多言寒暄,一摆手,将梁洛仁让到了一旁的几子前,很是客气地提议了一句道。
“如此,那梁某便放肆了。”
徐世勣越是客气,梁洛仁的心情便越是紧张,只是靠着养气的功夫深,倒也不曾露出啥破绽,客气了一句之后,便即长跪而坐在了几子旁,看似从容不迫,实则双手确是不自觉地微微哆嗦着,显见其内心里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