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您看这……”
李仲文身上带着箭伤,本就已是疼痛难支,再一看齐郡军那头阵容严整,心顿时便怯了,毕竟他本是世代官宦出身,之所以投向李渊,并非真是激于隋炀帝之残暴,而是想着要得从龙之天功而已,可眼下李家军明显不是齐郡军的对手,连战连败之下,李仲文的心思自不免便有些活泛了起来,可又不愿带头投降,这便将棘手的难题踢给了王长谐。
“唉……”
王长谐同样是世代官宦出身,归附李渊的理由与李仲文也自无甚不同之处,值此性命交关之际,他又岂会没有想法,然则要他率先开这么个口么,他显然也不甚情愿,也就只是长叹了一声,并无甚旁的表示。
“某深受李家大恩,岂可降贼,敌要战,那便战,儿郎们,跟我来,杀出条血路!”
两名官宦世家出身的大将都在那儿转着别样的心思,反倒是阿史那大奈这个突厥人表现出了英勇无畏的气概,但见其一声大吼,已是一马当先地便杀了出去,只可惜他倒是英勇了,然则真跟随其冲将出去的也就只有寥寥千余骑,还基本上都是突厥骑兵,至于李、王二将么,不单不曾出击,反倒是暗自挥手止住了手下将士们的骚动。
“弓箭手准备,放箭!”
张君武的报数都还没报完呢,这一见千余骑居然就这么放肆地杀了来,登时便冷笑了起来,一扬手,声线阴冷地便下了道将令。
“嗖、嗖、嗖……”
随着张君武一声令下,数千支雕羽箭立马腾空而起,密集如蝗般便冲着众李家军骑兵们当头罩了过去,瞬间便激起了一阵惨嚎之声,当场便有两百余骑被射落了马下。
“张家小儿,拿命来!”
阿史那大奈再一次躲过了幸运地箭雨的洗劫,只是紧跟其身后的众突厥骑兵却是就此乱成了一团,然则其却根本不加理会,咆哮着便朝张君武冲杀了过去。
“找死!”
此际天色已然微亮,虽瞧不清阿史那大奈的模样,可一听其如此哇哇乱叫,还一口生硬无比的汉语,张君武便知此人必是突厥大将无疑,有心拿其立威以震慑其余李家军残兵,这便断喝了一嗓子,纵马便冲出了本阵。
“杀!”
见得张君武竟亲自出阵,阿史那大奈顿时便兴奋了起来,在他看来,只要能击杀张君武,齐郡军也就再不会有甚作为可言了,不单不避,反倒是一个打马加速,狂吼着便迎上了前去,双臂一振间,手中的长马槊已若奔雷般地攒刺了出去。
“啊哈!”
一见阿史那大奈抢先出了枪,张君武眼神立马便是一凛,大吼一声,毫不示弱地也是一枪挥击了出去,准确无比地格在了阿史那大奈的枪柄上。
“铛!”
阿史那大奈虽也堪称勇将,可也就只是一流水平而已,无论力量还是武艺,都达不到绝世武将的水准,这一记硬碰之下,当即便吃了个大亏,手腕一疼之下,原本笔直刺出的长马槊赫然被震得荡漾出了外门。
“下去罢!”
没等阿史那大奈回过了神来,张君武的手腕一拐,已强行将被震得略偏的长马槊再次抖得笔直,一枪如虹般地直取阿史那大奈的胸膛,可怜阿史那大奈拼着老命要耍一招铁板桥,试图躲过长马槊的攒刺,奈何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听“噗呲”一声闷响,寒光闪烁的槊尖已捅穿了阿史那大奈的胸膛。
“啊……”
阿史那大奈之觉胸口一疼,忍不住便惨嚎了起来,可还没等其叫声消停下来,就见张君武双臂一用力,便即将阿史那大奈那魁梧的身子挑飞上了半空,又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但见阿史那大奈口鼻间污血狂喷不已,只挣动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声息。
“将军!”
“啊,为将军报仇!”
“杀了他!”
……
阿史那大奈败得太快了些,这才一个照面而已,就已惨死在了张君武的槊下,跟随其后的亲卫根本来不及救援,待得见阿史那大奈已死,全都疯狂了起来,数十骑狂呼着便向张君武冲杀了过去。
“哼,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饶是一众突厥骑兵冲得凶悍无比,可张君武却根本不屑一顾,不避不让地便迎上了前去,手中的长马槊运转如飞一般,左挑右抹地横扫八方,顷刻间便已杀透了敌骑阵,没等众突厥骑兵再调头回杀,张磊已率千余亲卫从后追了上来,只一个冲锋而已,便已将跟随阿史那大奈出击的突厥骑兵全都斩杀当场。
“尔等还不早降,是欲寻死么?”
尽管不远处就是大批的李家军残兵,然则张君武却无一丝的畏惧,单手提着兀自滴血的长马槊,用力向前一指,厉声便断喝了一嗓子。
“叮当、叮当……”
李家军残部本就已无多少的战心可言,再一看张君武如此神勇,顿时皆为之心慌不已,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一柄柄马槊横刀陆续落了地,军心士气顿时荡然全无。
“唉,降了罢。”
王长谐本来就不打算死战到底,这一见手下将士已被张君武所慑服,自是更不准备为李渊殉葬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之后,率先下了投降之令。
“嗯……都下马,降了。”
李仲文本来就要降的,这一有了王长谐的带头,他自是乐得从善如流,一骨碌便下了马,随手将长马槊以及横刀全都丢在了地上,有了两位主将的带头,那些本来还有一点抵抗意识的残兵也就息了负隅顽抗之心,乱纷纷地全都跟着放下了武器。
“罪将王长谐、李仲文叩见大将军。”
尽管李家军乱兵们皆已放下了武器,然则张君武却并未急着下令手下将士上前拿人,而是策马屹立在原地,一见及此,王、李二将自是全都知趣地抢到了张君武的马前,跪在地上,叩头告罪不已。
“二位将军能弃暗投明,实朝廷之幸,百姓之幸也,且都起来罢。”
确认了二将的投诚别无蹊跷之后,张君武自是不会忘了要表现一下礼贤下士之风度,但见其一哈腰便下马背,伸手虚虚一扶,很是和煦地安抚了二将一句道。
“罪将等叩谢大将军宽仁。”
见得张君武并无处罚自己二人之意,王、李二将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可也不敢在此际多言罗唣的,叩谢之余,拘谨地便起了身,却不敢站直了,而是尽皆躬着身子,摆出了副听凭张君武发落之架势。
“二位将军,天将大亮,为防贼军来援,还请二位将军这就整顿旧部,随本将一道回营可好?”
二将既是表现得如此之识趣,张君武自是须得大度上一番,就连下命令之际,用的都是商榷的口吻。
“末将等谨遵大将军之令。”
王、李二将投效李渊不过是为了从龙之功而已,如今能抱上张君武这条明显更粗壮上不老少的大腿,自然没啥不满意可言的,紧着便齐齐应了诺,麻利地赶回了本阵,一连串的命令下去,很快便将手下的散兵游勇聚拢成列,在张君武所部大军的“护送”下,一路向近十里外的蒲城赶了去……
“报,禀少将军,南阳军有备,我军夜袭反遭敌算,全军尽墨,阿史那大奈将军战死,王长谐、李仲文举军投降。”
李家军尧山大营的中军大帐中,李世民正自心神不宁地端坐在文案后头,突然间,一名满头大汗淋漓的报马从外冲了进来,几个大步便蹿到了文案前,一个单膝点地,惶急不已地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怎会如此?”
迟迟没见三路夜袭部队派人前来汇报战果的情况下,李世民本就已在猜测此战恐怕不妙,可真听得报马如此说法,他还是忍不住跳了起来,厉声便喝问了一嗓子。
“回少将军的话,据溃兵所言,我三路大军见得城中火起,便即发动了强袭,却不料敌三座大营中皆有准备,先以箭雨乱我军之阵型,而后又以伏兵杀出,我军不敌,三位将军拼死杀出重围,却不料张君武那厮自率大军于半道上拦截,阿史那大奈将军不愿降贼,拼死与张君武一战,不敌被杀,王、李二位将军不战而降,我六万将士能归大营者,恐不过万。”
见得李世民惊怒如此,前来禀事的报马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赶忙将所知之消息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狗贼,欺我太甚!”
报马这等言语一出,李世民心中怒极的同时,也自满是羞愧与惶恐,他实在搞不懂自己的计划是怎么出的岔子,面对着这等前所未有的惨败,李世民的心疼得有若刀绞一般,怒骂之余,一口逆血再也憋不住了,“噗呲”一声便狂喷了出来,挺拔的身子晃了晃,一头便往地上栽了去。
“少将军……”
“不好,快传军医!”
“不好了,少将军昏倒了,快,快去禀明大元帅!”
……
李世民这么一倒下不打紧,整个中军大帐里顿时便就此乱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