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息怒,如今贼已大至,须得早作绸缪方好啊。”
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过后,终于有一名武将从旁闪了出来,朗声建议了一句,此人正是镇国大将军西门君仪。
“嗯……”
辅公佑何尝不知道如今形势危急,问题是他眼下心已大乱,根本绸缪不出个应对之策来。
“陛下明鉴,贼军盛气而来,其锐难挡,断不可与之战于野,当须得谨守为上,一者可借坚城挫敌锐气,二者也可为各地援兵之赶到争取时间,时日迁延,敌必疲,我军内外夹击,当可败敌于城下,此上上之策也。”
这一见辅公佑半晌没个决断,西门君仪不得不紧着献策了一番。
“不妥,陛下,微臣以为西门将军此议大有不妥,我丹阳城虽固,却也难及东都万一,当年王世充拥兵十数万,试图据城坚守,却也只得个国灭身死之下场,今,贼军武备之犀利远胜当年,我军区区五万兵马,何以坚守?此自寻死路之道也,当须得赶紧撤向苏州,沿路聚集各部,待得与左仆射所部合兵一道,方可有自保之力。”
西门君仪的话音方才刚落,都还没等辅公佑有所表示,辅国大将军孙安便已从旁闪了出来,高声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陛下,微臣以为孙大将军所言乃正理也,还请陛下圣裁。”
“陛下,微臣以为孙大将军所言实谬也,我军多步卒,贼军多骑乘,我军弃城而走,又岂能快过敌骑之追袭,一旦战败,逃无路矣!”
“陛下,贼军武备太强,我军根本无力守御,坐困愁城,乃自陷死地,实不可取!”
……
有了西门君仪与孙安的带头,众大宋朝臣们似乎都来了精神,呼啦啦地全都冒了出来,个中支持西门君仪与支持孙安者,大体各占一半,众说纷纭之下,当真是莫衷一是,直吵得辅公佑头都大了好几圈。
“够了,都给朕闭嘴!”
辅公佑本来就在撤、守之间犹豫不决着,这一见诸般臣工们又因此吵得个不可开交,原本就恶劣的心情顿时便更烦躁了几分,但见其猛地一拍龙案,已是愤然而起,背着手在前墀上来回地踱步不止。
“陛下息怒,今,贼军已近,无论是撤还是守,都须得早作部署,还请陛下速决之。”
见得辅公佑暴怒如此,先前正自慷慨陈词的众朝臣们立马全都噤若寒蝉般地退了回去,唯有西门君仪忠心无双,不管不顾地便又进言了一番。
“嗯……传朕旨意:各部即刻集结,急速撤往苏州!”
辅公佑虽在盛怒之中,可也知晓西门君仪所言乃是正理,但听其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之后,最终还是下定了撤退的决心,理由很简单,只因辅公佑根本没把握在强大的华军面前守住丹阳城,守既是必亡,倒不如先撤为上,只消安排停当,或许还能小胜一场,即便不行,终归还有苏州这么条退路在,总好过被华军瓮中捉鳖了去罢。
“陛下圣明!”
这一听辅公佑如此说法,诸般臣工们纵使各怀心思,却也不敢再劝,只能是齐齐躬身称颂不迭……
“报,禀大都督,逆贼辅公佑正率诸逆并四万八千兵马从丹阳城南门撤出,请大都督明示。”
燕子矶旁的码头上,庞大的华军舰队正在紧张地卸载着,大批步、骑将士沿着跳板而下,现场自不免颇显混乱,为保证调度周全,李靖可是亲自上阵,不断地下着命令,正自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却见一骑报马从南面疾驰而来,径直冲到了李靖的面前,方才一个干净利落的滚鞍下了马背,单膝一点地,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再探!”
尽管早就预料到辅公佑会弃城而逃,可真听得报马如此说法,李靖还是不免长出了口大气,挥手间便已将报马打发了开去,而后么,也没急着下令追击,而是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之后,这才着人将张摩与薛万彻二将唤了来。
“参见大都督。”
听闻李靖有请,张、薛二将都到得很快,行礼间更是满脸掩饰不住的跃跃欲试之神情。
“免了,好叫二位将军得知,报马已送来消息,辅公佑已率城中步骑弃城而逃了,看去向,应是打算逃往苏州,吾意已决,当尽快发兵追袭,所虑者,辅贼必会在半道上伏下重兵,以破我追击部队,二位将军谁愿为先锋?”
李靖虚抬了下手,示意二将免礼,而后么,也自无甚寒暄之言,开门见山地便将敌情分析了一番。
“末将请命为先锋!”
“末将愿往!”
……
张摩与薛万彻都是勇悍无敌之辈,自是谁都不愿落后于人,这不,李靖话音方才刚落,二将几乎同时开口自请了起来。
“唔……就薛将军先行好了,记住,尔所部若遭敌伏击,切不可恋战,只管佯败而归,待得汇合了张将军所部之后,再去追杀,是时,敌必大败无疑。”
这一见二将都如此踊跃,李靖可就不免有些为难了,但见其眉头微皱地想了想之后,最终还是决定让薛万彻去打头阵。
“末将遵命!”
诱敌无疑是桩苦差使,然则薛万彻却根本不在意,昂然便高声应了诺……
方山,因其形状像大印,故而又名印山,位于丹阳城西南二十里处,山虽不高,且又是平顶缓坡,可草木却是极为的茂盛,从丹阳至句容的大道便是从山脚下的林子间蜿蜒穿过,无疑正是打伏击的好所在,正因为此,尽管急于逃命,辅公佑还是在此处伏下了三万重兵,由西门君仪与孙安任正副统军大将,张开了个大口袋,就等着华军的追击部队前来自投罗网了。
“传令下去,各部注意隐蔽,听本将号令出击!”
华军会来么?答案显然是肯定的,这不,巳时将尽之际,远处大道上一大股烟尘滚滚而来,煞气冲天,然则西门君仪不单不惊,反倒是暗喜不已,当然了,喜归喜,他却是不敢掉以轻心了去,紧着便下了道将令,自有随侍在侧的传令兵匆匆将此令传达到了各部。
“全军止步!”
薛万彻是奉命前来诱敌的,却不是来送死的,隔着老远一瞧见方山的险恶地形,心下里便已猜知江淮军的埋伏必定在此,又怎可能盲目行事,率部冲到了林前百步左右,便即一扬手,止住了狂飙突进的手下众军。
“嗯?”
华军这么一停将下来,猫在山顶巨石后头的西门君仪登时便紧张了起来,双手紧握成拳,但却不敢有甚举动,只能是眉头紧锁地等待着华军接下来的行动。
“贺延寿,尔即刻率本部兵马前行,注意搜索道旁林子!”
薛万彻定定地打量了一下方山的地形地势,而后方才一扬手,声线冷厉地下了道将令。
“末将遵命!”
这一听薛万彻点了自己的名,帝国左武卫郎将贺延寿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着应诺之余,率本部两千步军便沿着大道向林子中冲了过去。
“不好,快,吹号,命令各部出击,给我杀!”
一见华军只派出了小股部队前行,西门君仪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醒过了神来,心念电转间,已然猜到了薛万彻此举的用心之所在,登时便急了,没旁的,当初在定计打伏击之际,可是以华军骄横无备来做打算的,埋伏在林子里以及山上的江淮军将士离着大道都不甚远,哪能经得起华军的搜索,倘若被华军先头小部队探明了虚实,伏击打不成不说,还有着被华军就此牵制住之可能,一旦华军主力赶到,这三万伏兵怕是逃都没处逃了去,一念及此,西门君仪不得不冒险行事了。
“呜,呜呜,呜呜……”
随着西门君仪一声令下,凄厉的号角声顿时便暴然狂响了起来,刹那间,三万伏兵齐齐冲出了伏击地,奔腾如雷一般地便向薛万彻所部冲了过去。
“撤,快撤!”
号角声响起之际,贺延寿方才刚率部进入林子中,冷不丁见得道旁无数兵马杀将出来,哪敢留下来迎战,忙不迭地转身便向来路狂逃了去。
贺延寿的反应虽快,奈何其所部已然深入了林子中,要想在大道上掉头而逃,又岂是件容易之事,这都还没逃上几步呢,就被江淮军从后头追上了,一通子乱杀下来,两千华军步卒当即便被杀得个死伤惨重不已,待得退出了林子,已然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兵力,更为麻烦的是后头的江淮军死追不放不说,从方山上冲下来的江淮军赫然已对贺延寿所部形成了夹击之势。
“全军都有了,跟我来,杀贼,杀贼,杀贼!”
这一见前军已然危在旦夕,薛万彻的眼珠子登时便泛了红,浑然忘了诱敌之任务,只听其一声大吼,一马当先地便冲了起来。
“华夏儿郎,战无不胜,华夏儿郎,战无不胜!”
薛万彻所部不过只有三千骑兵五千步兵而已,个中贺延寿所部两千步兵已基本被击溃,所剩下的兵力较之江淮军而论,无疑是绝对的劣势,纵使如此,众华军将士们也自无一丝一毫的畏惧,齐齐放声高呼着战号,奔雷般地便向汹涌而来的江淮军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