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喜,大喜啊,李大都督所部已克服丹阳,生擒逆贼辅公佑,江南之乱定矣!”
张君武一向习惯早起,哪怕登基已多年,这么个习惯也自不曾改变过,今日自然也不例外,天才刚蒙蒙亮,他便已赶到了御书房,埋首于公文间,挥笔速书不已,这一忙起来,便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直到王诚匆匆赶了来,张君武这才讶异地抬起了头来。
“哦?这么快?”
这一听李靖已然打下了丹阳城,张君武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昨日抵京的战报才说李靖所部正准备对却月城发起攻击呢,这一转眼,居然连丹阳城都拿下了,这等神速也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确是如此,现有舒州及丹阳飞鸽传信在此,请陛下过目。”
对于李靖的速胜,王诚原本也自将信将疑,然则在对照了舒州与丹阳的两份飞鸽传信之后,王诚倒是不疑有它了,这会儿见得张君武讶异若此,他自是不敢稍有迁延,赶忙紧着将两枚小铜管都递到了张君武的面前。
“哈哈……好,李药师真不愧是朕的军神,干得漂亮,赵登高,去,传朕旨意,着诸宰辅并从三品以上大员皆到两仪殿中议事。”
张君武伸手将两枚小铜管都接了过去,熟稔已极地扭开了其上的暗扣,从内里取出了两小卷纸,摊将开来,细细地过了一番,龙颜登时为之大悦。
“臣等叩见陛下。”
赵登高应诺而去后不多久,诸般极品文武官员们都已赶到了两仪殿,这一见到高坐在龙床上的张君武,自是都不敢稍有怠慢,按着品阶高下,纷纷抢到了御前,齐齐见礼不迭。
“诸位爱卿都不必多礼了,朕请诸位前来,是有两桩事要说的,其一便是李药师已率部攻克丹阳,生擒逆贼辅公佑并诸多附逆,大军正一路向南,以荡平苏州等地之诸贼,江南大定已是指日可待了。”
张君武的心情正好,自是不打算在虚礼上浪费时间,也自无甚寒暄之言,紧着便将江南大胜一事道了出来。
“嗡……”
众文武高官们显然也都没料到李靖居然胜得如此之快,登时全都为之瞠目结舌不已,好一阵的死寂之后,这才突然爆发了起来,又高声大赞者,也又紧着向张君武道贺者,也有对此消息表示存疑着,一时间满大殿里尽是噪杂之音。
“众位爱卿且都静一静,此番江南之乱为祸不小,诸恶自是须得严惩,朕意已决,着药师、懋功二部尽快平复各地乱贼,并将辅公佑、左游仙、冯惠亮、林雄武、赵启晟……等三十八名首恶皆斩首弃市,抄没家产,所有家眷尽皆官卖为奴,其余附逆者,按律一体严处,另,被俘之军卒尽皆解甲归田,务农从商,悉听其便。”
张君武静静地端坐着不动,任由群臣们好生喧闹了一番之后,这才一压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了对辅公佑等人的判决。
“陛下明鉴,微臣以为如此处置似乎过重,不合圣人宽恕为怀之根本,且江南尚乱,人心未定,若行此严罚,却恐再起波澜,还请陛下三思。”
张君武这等判罚一出,诸般臣工们都自不免吓了一跳,此无他,概因杀戮着实过重了些,一杀就是三十八人,只不过听得张君武的口吻如此之坚决,众臣工们一时间也不敢强自出头,唯有萧瑀却是无此顾虑,头一个便昂然出了列,朗声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小错可恕,谋逆者皆在不赦之列,若无重刑,何以警示后人,此事无须再议,传诏李靖、徐世勣照着执行便好。”
萧瑀所言自是不无道理,从安抚民心的角度来说,杀戮过重确实不是啥好事来着,然则张君武却是别有考虑,正因为此,他并未采纳萧瑀的意见,也没给其余朝臣们出言进谏的机会,挥手间便已将此事作了定论。
“陛下圣明!”
这一听张君武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连同萧瑀在内的诸般臣工们自是都不敢再在此事上进言,只能是齐齐躬身称颂不迭。
“众位爱卿,此番江南之乱虽是平定在即,然,其起因却是发人深省啊,在朕看来,根本原因虽有辅公佑野心勃勃之故,可我朝体制上的缺陷怕也是个不可忽视之因素,君不见各州刺史皆统军管民,朝廷难免有鞭长莫及之虞也,若不加以变革,久后必然还会有乱,朕心实难安,此便是朕今日召诸位爱卿前来所要议的第二桩事,诸公且就此畅所欲言好了,朕听着呢。”
重处辅公佑等叛逆,于张君武来说,不过只是小事罢了,政体改革方才是张君武真正关心的大事,对此,他心中其实早有通盘之考虑,但却并未急着说将出来,而是将这等难题丢给了诸般臣工们。
“……”
自秦汉以来,历朝历代所行的都是郡县制,自隋时,废郡设州,看似革新,可本质上与郡县制却并无根本之区别,换而言之,在地方治理上,中央政权已然有千余年不曾变革过了,诸般臣工们对此根本就没半点准备,在这当口上,又哪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一时间满大殿里竟是就此死寂了下来。
“陛下明鉴,政体更易实是非同小可,臣等对此无所备,妄议之,恐大谬也,故,微臣以为不若暂且押后再议可好?”
群臣们这么一沉默下来,大殿里的气氛自不免便压抑了起来,然则张君武却是不急,始终默默地等着,到了末了,首辅大臣房玄龄显然是有些看不过眼了,这便从旁站了出来,朗声提议了一句道。
“玄龄所言甚是,然则朕却以为此事要议也须得有个蓝本,这样好了,朕倒是有个计较,唔,这么说罢,朕打算将天下划三十省而治,现有之州皆降为府,辖地姑且不变,每一省皆设巡抚司,掌印者为巡抚,管军管民,直接对朕负责,由政事堂监管,其下又分设布政司与安抚司,两司长官分别为布政使与安抚使,个中布政使管财政与民政,安抚使管治安与绥靖,另,每一省又设将军一人,管军不管民,此四司皆有直奏之权,彼此监督,当可确保不至有专擅之虞,每一府设知府一人,知州为其副,每一县设知县一人,通判一人为之副,各府又设守备一营,由府兵充任,再有,各省、府、县皆须得设常平仓与义仓,以为平抑粮价以及救灾救急之用,朕要说的暂且就这么多了,卿等可依此章程各上本章,各抒己见,言者无过。”
张君武何尝不知晓政体革新这等大课题不是须臾间便能有想法的,实际上,别说须臾了,若是不先划定了框架,就算给群臣们再多的时间,怕也拿不出个过得去的章程来,对此,张君武其实心知肚明得很,正因为此,他也没让诸般臣工们去自由发挥,而是将自己的谋划先行道将出来,划定了红线图。
“臣等遵旨。”
政体革新一事干系太大,所涉及到的方方面面也自极多,哪怕张君武都已给出了算是颇为详尽的规划了,诸般臣工们也自不敢盲目进言,齐齐应诺之余,鱼贯着便全都退出了大殿,自去绸缪对策不提……
“启奏陛下,房相与杜相前来求见。”
罗马当然不是一天能建成的,更别说江南的乱局尚未真正平定,张君武自是不会急着上马政体改革一事,将规划图丢给了群臣之后,便即回了御书房,接着埋首在公文堆中,正自运笔如飞间,却见赵登高从屏风处匆匆而入,小心翼翼地凑到张君武的身旁,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罢。”
这一听房玄龄与杜如晦联袂而来,张君武立马便猜到了二人的来意,十有八九就是冲着政体革新一事来的,也自不以为意,随口便吭了一声。
“诺!”
张君武金口既开,赵登高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着应诺之余,匆匆便退出了御书房,不多会,便已陪着房、杜二人又从外转了回来。
“臣等叩见陛下。”
这一见张君武忙完了朝议之后,又在忙着批折子,在勤政一条上,当真无可挑剔处,二人的眼中自不免皆满是崇仰之色。
“免了罢,二位爱卿可是来与朕分说政体革新一事的么?”
张君武在折子上批上了最后几个字之后,方才搁下了手中的笔,虚抬了下手,笑呵呵地开了口。
“陛下圣明,微臣与克明就政体革新一事磋商了一回,一致以为陛下的章程应是革除各州拥兵自重之良方,只是真欲行了去,却恐各州反弹过巨,一旦引发大乱怕是不妥,不若徐徐图之为宜。”
见得张君武道破了自己二人的来意,房玄龄也就没去说甚绕弯子的话语,一开口便点出了政体革新最大的碍难之所在——各州刺史皆手握重兵,都是自在惯了的,如今朝廷骤然要收权,不止是那些投诚朝廷的刺史们会闹意见,便是原帝国外派的那些大员们怕也难心服口服,倘若群起抗辩的话,事情怕是真就不太好收场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