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将黑,激战了近一个半时辰下来,齐郡军将士的体力大多都已见了底,可贼军的攻势却依旧在持续着,渐渐地,齐郡军的防线已是风雨飘摇,饶是肖正南率骑兵来回补缺,也已渐不能支。
“弟兄们,为了我南阳百万父老,杀贼,杀贼,杀贼!”
眼瞅着形势不妙,肖正南自不免有些急了,只是仗打到这么个份上,既无预备队,也无援兵,四面受敌之下,一旦战败,那就是全军覆没之下场,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是一边冲杀着,一边高声为手下将士打着气。
“他姥姥的,一群废物,如此多人马,竟还拿不下这么点口粮,蠢货,来人,给老子先杀进庄子,拿些口粮来烤了!”
战至此时,朱粲同样也是不耐得紧,当然了,他恼火的不是己方的惨重伤亡,仅仅只是为晚饭可能要被耽搁了去而火大不已,挥手间便已是骂骂咧咧地断喝了一嗓子,自有紧随在其身后的一名将领高声应了诺,领着数千兵马呼啸着绕过了战场,耀武扬威地向茂庄冲了过去。
“贼军杀来了,快逃啊!”
“不要乱,跟他们拼了!”
“孩子别管娘,快跑,快跑!”
……
战场后侧的茂庄中,两万余百姓正自心惊胆战地观望着前方的大战,突然间见到一大股可达寒贼军正高速向庄子冲来,顿时便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大乱,有嚷着要上去跟贼军拼命的,也有哭爹喊娘地调头狂逃的,整一副末日将至之乱象。
“呜,呜呜,呜呜……”
在可达寒贼军的屠刀面前,不管庄中百姓究竟是作何选择,沦为口粮的下场其实都不会有所更易,好在这等惨剧并未再次上演――就在可达寒贼军将士方才刚从左侧冲到离庄子不足百步的距离上时,一阵凄厉的号角声暴然而响中,一大彪齐郡军骑兵正疯狂从邓州方向滚滚而来,隆隆的马蹄声暴响不已中,杀气直冲九霄云外,赫然是文振率三千铁骑赶到了,当先一员大将正是程咬金!
“全军突击,突击,杀光贼子!”
两天一夜赶了近五百里路,其中还有着武关前后那段难行的山路,这支齐郡军骑兵上上下下其实都已是疲得不行了,可一听到新野百姓惨遭屠戮之消息后,文振顾不得修整上片刻,紧着便一路往新野方向赶,而今,见得大战正酣,文振也自顾不上调整队形,嘶吼着便下达了冲击之令。
“肖正南莫慌,程咬金在此!”
茂庄附近乃是平原之地,良田无数,值此天寒地冻之际,田亩皆干透了,对于骑军来说,无疑发挥高速机动之最佳场所,仅仅只一个冲锋而已,便已将那一股前去茂庄捕捉百姓的可达寒贼军冲得个七零八落,而程咬金丝毫不曾去理会那些四散而逃的溃兵,咆哮着率部便直接冲进了战场之中。
“弟兄们,援军已至,反击,反击!”
肖正南正自往来冲杀中,突然听得侧后方响动不对,猛然回头一看,入眼便见程咬金正自率部大杀四方,精神立马便是一振,厉声大吼着便下达了反击之令。
“大隋必胜,大隋必胜!”
肖正南所部本都已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可这一见己方援军赶到,原本已低落的士气顿时为之暴涨不已,战号声狂响中,还能作战的两万四千余将士纷纷拼死向前,只一个冲击而已,便将惊慌失措的可达寒贼军杀得个屁滚尿流。
“撤,快撤,回新野!”
朱粲生性残暴而又自私,这一见情形不对,他根本就没打算率中军上前救援己方溃兵,一翻身,上了马背之后,头也不回地便率中军沿大路向新野城鼠窜而去了。
可达寒贼军本来就已溃败不堪,再一看朱粲这个主帅都逃之夭夭了,谁还敢留下来等死,自然是全都跟着撒腿狂逃不已,一见及此,齐郡军上下自是不肯罢休,一路跟着狂追,根本不留俘虏,逮着可达寒贼军将士,不管是顽抗的还是跪地求饶的,一律都是当头一刀劈杀了事。
“肖将军,天色已晚,须得小心贼子有埋伏,不若且先收兵,明日再战新野如何?”
追着追着,天已是渐渐黑了下来,尽管打着火把照明,可齐郡军上下都不免有些跑散了架,一见及此,尚未正式接管南阳军权的文振可就不免有些担心了,又不好强行下令,这便紧着策马赶到了肖正南的身旁,以商榷的口吻提议了一句道。
“文将军明鉴,如今贼已胆寒,正是趁机破敌之良机,若是隔了夜,却恐贼酋朱粲再拢残军,于后续战事实有大不利,窃以为当得趁胜追击,先兵围了新野,而后再慢慢进剿四散之逃寇,如此,当可早平乱局。”
连番苦战下来,肖正南也自累得全身有若散了架一般,然则他却并不打算就此收兵,一边策马向前赶,一边紧着分析了下战局之可能演化。
“这……”
肖正南所言也自有理,只是文振刚到,对敌情根本谈不上了解,也自不清楚新野到底还有多少敌军在,自不免担心己方师老兵疲之际,贸然追击过去会有吃大亏之可能,可又不好强行下令,一时间也自不免犯起了踌躇。
“文将军有所不知,贼军今日已吃掉了我新野数千百姓,肖某亲眼瞧见贼军是如何虐杀我新野父老的,战事每拖延一天,我百姓便要多遭一日之罪,且我军虽劈,敌军也同样如此,比的不过就是意志罢了,肖某又岂会有惧!”
见得文振颇为犹豫,肖正南便将朱粲所部大肆吃人的消息道了出来,明确表示要死追穷寇不放。
“嘶……这帮天杀的恶魔,追,传令下去,全军追击,务必围死新野!”
文振虽曾听说过朱粲的恶行,可也就只是听闻而已,心底里其实并不是太相信,而今一听肖正南如此说法,登时便倒吸了口凉气,旋即,怒气便不可遏制地打心底里狂涌了起来,也自没再有甚犹豫,愤怒已极地便下了道命令。
在齐郡军的猛烈追杀之下,溃败中的可达寒贼军可谓是一路逃一路死,到了末了,也不知有多少乱匪趁夜色之掩护逃离了大道,四散在乡野之间,三十余里路的追逐战下来,还能跟在朱粲身后的可达寒贼军也就只有其中军所部的四千余人马,其余十数万贼众都已四散得没了踪影。
“快,关上城门,快关城门!”
一率部冲进了敞开着的新野城门,朱粲根本不管落在后头的溃兵会有甚命运,一迭声地便下着令,自有数十名亲卫紧着翻身下了马,也不管快要跑到近前的溃兵们如何哀求,合力便将两扇城门闭合了起来,又加上了铁门栓,彻底隔绝了城内外的勾连。
“围城,不要俘虏,见乱贼皆杀无赦!”
朱粲逃得快,齐郡军追得也不慢,就在城门紧闭起来没多久,文振便已率军赶了来,这一见城门已关,倒是不曾下令冲城,而是喝令手下将士兵分四路,堵死了新野城四门,他自己则率骑兵四下逡巡,只要看到可达寒贼军的溃兵便杀,根本无一丝一毫的宽恕可言……
“混蛋!”
两日的激战下来,齐郡军伤亡一万五千余众,其中战死一万一千余,甚至连高明山这等重将都惨遭横祸,不单身死,还被朱粲给吃了个干净,民众更是损失多达两万出头,与此同时阵斩贼军近六万之巨,并将朱粲所部残军牢牢围困在了新野城中,从场面上来看,应该算是一场大捷,然则接到了战报之后,张君武不单不曾有丝毫的悦色,反倒是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了。
“主公,您这是……”
这一见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张君武竟然暴怒若此,王诚当即便被吓了一大跳,赶忙出言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自己看!”
张君武根本没出言解释,随手将公文丢给了王诚,而后背着手,有若怒狮般在大帐里来回踱着步。
“这帮天杀的魔鬼,尽皆该凌迟处死,主公勿怒,相信文将军定能尽数剿灭朱粲乱贼,为我新野民众报此深仇。”
匆匆将公文过了一遍之后,王诚也自忍不住骂了一嗓子,显见也被可达寒贼军的残暴所激怒。
“某说的不是这个,哼,张旭、朱颜这两个狗东西,竟敢丢下百姓,自己逃生,可恶至极,罪该万死,尔即刻拟文,着令柴孝和将此二贼抓起来,抄家,并公审,凌迟处决,以慰新野死难灾民在天之灵,另,传令文、肖、程三将,不急着攻城,先剿灭四散之乱匪,务必确保无一遗漏,不留俘虏!”
张君武怒极之下,接连便下了数道命令,这就要大开杀戒了。
“主公,那张旭……”
南阳张家乃是郡望,更是张君武的宗亲,真要将张旭凌迟处死,王诚自不免会担心南阳出乱子,这便谨慎地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不必多言,就这么定了,数万百姓因其贪生而死,别说其只是某之堂兄,便是某之子,也断无宽恕之理!”
以张君武之精明,又怎可能会不知王诚在担心些甚,然则他却并不打算更改初衷,挥手间,便已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最后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