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桑显和从来都不是个很有耐心之人,这一见屈突通这么一踱步便是足足两刻钟的时间,登时便忍不住了,神情激动地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嗯……尔等可都有甚安排么?”
桑显和这么句话一出,屈突通终于站住了脚,面无表情地斜了桑显和一眼,声线暗哑地开了口。
“好叫大帅得知,我等已有了个计划,据可靠消息,九江公主之銮驾已过了武关,正在向京师赶来,按行程算,还有六日即到,是时,在京之文武百官都须得到城外郊迎,我等趁势发动,必可将附逆之徒一网打尽,到那时,关中大局尽在我手,何愁大事不成哉?”
饶是屈突通面色淡然无比,然则桑显和跟随屈突通多年,又怎会不知屈突通的性子,只一看便知屈突通已是有了决断,登时便兴奋了起来,自得洋洋地便将多方协商过的事变计划简略地道了出来。
“就这?”
桑显和倒是说得自信满满,可屈突通却明显不以为然得很。
“大帅,您……”
这计划并非是桑显和拟出来的,而是李家那头在京的代表人物户部郎中司马恒所献,而洛阳方面的代表兵部郎中陈际对此也表示了认可,相关之计划准备早已就绪,所差的就是位能迅速稳定关中局势的德高之人,正因为此,桑显和这才会前来延请屈突通,可眼下屈突通明显不认可这么个计划,桑显和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哼,提此计划者若非蠢货便是别有用心之逆贼,这是欲断我关中之根基啊!”
尽管早就知晓桑显和就一纯粹的武夫,虽有几分急智,然则智商,尤其是政治智商,其实低得可怜,屈突通还是忍不住怒叱了其一句道。
“啊,这,这……”
桑显和人高马大,脑袋自是不小,可说到脑筋么,显然不在聪明人之列,饶是屈突通都已将话说得如此分明了,可桑显和依旧茫然不知所以。
“这个屁!尔这厮也不好生想想,公主殿下既是张家小儿之禁脔,护送之兵力断不会少,似尔等这般强力攻杀,战事必烈,无论哪一方胜出,到场郊迎之诸般人等死伤必重,那可都是我关中之精粹,死一个便少一个,都死光了,关中何以自立?这等狡计也就只能哄哄尔这等没头脑之辈,拿来糊弄老夫,妄想!”
饶是桑显和都已是尴尬得老脸通红了,可屈突通却并未放其一马,面色一寒,毫不客气地又是一通子狂喷。
“大帅教训得是,只是如今箭已在弦上,若要更易,只怕……”
桑显和的智商虽不算太高,可好歹不是笨蛋,经屈突通这么一挑明,这才知晓自己等人恐怕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心下酸楚难免,可再一想,如今都已是上了贼船,若不动手,一旦被帝国侦知,一样难逃一死,脸色顿时便难看到了极点。
“甚的箭在弦上?与老夫何干,真按这么个方略办了去,待得事毕,尔等这些参与者也断无活路可走,为平息关中百姓之怨疚,拿尔等的脑袋来祭旗乃必然之事,嘿,尔等要去送死请便,莫要拉上老夫。”
屈突通虽是有心要图谋以关中为自立之根基,却并不打算被人当枪使了去,尤其是他眼下还站在岸上,自然可以摆上一把高姿态。
“大帅,末将等可都已是赌上身家性命了,您就看在我等往昔忠心耿耿的份上,救末将等一命罢。”
听得屈突通点破了问题的关键之所在,桑显和可就不是尴尬,而是惶恐了,冷汗狂淌地便跪在了地上,苦着脸地哀求了起来。
“父亲……”
害怕的可不止是桑显和,一直跪在一旁的屈突诠同样也是满头满脑的冷汗,没旁的,他同样也卷入了此事之中,更为麻烦的是他一家老小目下都还在洛阳,真要是出了事,王世充又岂是心慈手软之辈。
“罢了,事要办也不是不行,然,却不能任由那两家胡为,要老夫出面,那就须得照着老夫的办法来,若不然,尔等就各听天命好了!”
到如今,大隋社稷其实早已不复存在,哪怕东都那头还自称为正统,可实际上军政大权都掌握在王世充的手中,天下逐鹿之格局已成,屈突通自然也想着能参合其中,就目下关中的局势而论,无疑便是其谋取自立的最佳机会,他当然不想错过,否则的话,也不会跟桑显和扯了那么许多,根本目的其实就一个,那便是打算反过来利用李、王两家一把。
“末将愚钝,还请大帅明示,末将自当效死以报。”
桑显和素来服膺屈突通,相较于李、王那两家野心勃勃之徒来说,桑显和自然更乐意跟随屈突通行事,正因为此,他表起态来,自是果决得很。
“此事不急,尔回去后即刻跟那两边联系,就说原定计划取消,老夫另有安排,另,若是那两方真有诚意的话,就请先发兵潼关好了,战不战皆可,然,声势却须得闹大,倘若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就不必谈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好了!”
屈突通这些日子以来其实没少在私下里琢磨起兵之事,若论起事计划,轻松便可捣鼓出数套来,还都有着一定的成功之把握,然则他却并不打算细说,仅仅只是给出了个先决条件。
“大帅放心,末将这就去办!”
一听屈突通所提的条件似乎不难,桑显和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送,也自没再多言罗唣,紧着应诺之余,匆匆便退出了后花园。
“父亲,那孩儿……”
桑显和这么一走,屈突诠可就不免有些尴尬了,没旁的,他本来是奉了皇泰帝之密令前来说服屈突通的,可眼下自家老父明显别有谋算,他夹在中间,自然好受不得,加之又顾忌到家人之安危,心中难免七上八下地没个着落。
“此事非尔可以参合其中的,就先在府中住下罢,闭门读书,其他事交给为父便好。”
以屈突通之老辣,又怎会看不出自家这个次子都在想些啥,然则他却并不打算解释那么许多,仅仅只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便即头也不回地走了人。
“唉……”
所谓的闭门读书其实就是禁闭,对此,屈突诠自不会听不出来,可那又能如何呢,他除了哀叹上一声之外,却是没啥旁的法子可想了的……
“主公,长安来信了。”
太原城南,一栋豪宅的书房中,刚被自立为唐王的李渊册封为秦国公的李世民正自端坐在几子前,悠然地打着棋谱,却听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中,侯君集已是疾步从外头抢了进来,几个大步便行到了李世民的身前,面带愤概之色地便出言禀报道。
“哦?”
这一看侯君集面色不对,李世民的眉头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皱,伸手接过了一张皱巴巴的小帛布,只扫了一眼,脸色虽依旧不变,可眼神却是明显凛然了起来。
“主公,那屈突通老儿明显是想另起炉灶,居心叵测,不可不防啊!”
见得李世民半晌没反应,侯君集显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了,满脸焦躁之色地便进言了一句道。
“嗯,通知司马大人,就说我李家同意了。”
以李世民之精明,根本无须侯君集来提醒,只一看屈突通所提出的要求,便知屈突通这是打算反过来拿李、王两家来当枪使,心中要说没有怒意,那绝对是假话,然则要说有多在意么,却也不见得,没旁的,于李家来说,张君武才是宿命之大敌,但消能削弱张君武之事,都值得去做,至于屈突通么,李世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诺!”
见得李世民已有所决断,侯君集自是不敢再多言罗唣,紧着应诺之余,匆匆便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报,禀大将军,长安密信到了!”
就在李世民作出决断的一个时辰之后,一封几乎相同的密信也由一名黑甲内卫校尉之手交到了王世充的文案上。
“嘿,好一个屈突老儿,这就想自立了,还真是美了他了,殊不知与虎谋皮者,皆死无葬身之地么?如此想死,老子成全他就是了,传令陈际,就说王某同意了,让屈突老儿赶紧将起事计划传来。”
王世充的为人虽不咋地,可论及智算之能,却也绝对属一流之列,李世民能看得出来的核心问题,王世充自然也能办得到,所不同的是王世充的气度明显不如李世民,在同意让屈突通做主的同时,也没忘了索要起事计划,显然是在打着当渔翁的主意。
“诺!”
黑甲内卫乃是王世充新组建的一支近卫军,模仿的对象正是华军的特战队,个中都是江淮子弟兵出身,只听命于王世充一人,而今,王世充既是有所决断,前来禀事的黑甲校尉自是不会有甚异议,紧着应诺之余,便即匆匆退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