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动一时的张昭一案虽已告了终了,可影响却是极其深远,随着一大批向张昭行贿的官员或贬或免,帝国官场上本已渐起的贪墨受贿歪风顿时便被狠狠地打压了下去,然则张君武却并未因此放松警惕,着萧怀静加强各省御史台之力量,以监督各地大员清廉自守,与此同时,又宣布提高官员们的俸禄,保障官员们能生活富足,以绝贪腐之根,这等高薪养廉的初衷无疑是好的,只是能否真取得实效么,那还须得时间之检验。
瑞明八年二月初一,国子监下属之宫学正式成立,选址在空置的东宫春秋殿中,张君武亲自为宫学挑选了孔颖达、苏定方等多名文武贤才为宫学的文武教师,从皇长子张承平以下,第一批共有五名适龄皇子入学,朝中但凡够资格送子息入学者无不景从,大批官宦以及宗室子弟蜂拥而至,入学人数多达四百余众。
好端端的精英教育最终居然演变成了大众教育,当真令张君武很有些哭笑不得,可也能理解诸般臣工们攀龙附凤之心,毕竟皇子们都要在宫学里学习很长一段时间,天晓得究竟哪一片云会下雨,为确保将来不跟错人,自是须得着紧派出家中子弟去跟诸皇子们好生打打交道,也好明了将来的可能之储君不是?对此,张君武虽是心知肚明,却也没辙,只能是诏令宫学行分班授课制,以确保教学质量,不仅如此,为保证自家儿子们能成大器,张君武不得不又专门为每一名皇子精心挑选了位专职教师,于课后行一对一之教学。
瑞明八年三月至五月,各省、府的科举事宜正自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参与科举的人数虽是不少,可因着战乱方平之故,有真才实学的实在不多,别说各省取中的举人不多,就连能过府试中秀才者都少,朝野间对此自不免有些非议,朝臣中更有人放言科举制不足取才应废云云,对此,张君武再度下了明诏,态度鲜明地表示明春的大比将如期举行,不仅如此,科举取士将成为基础国策,任何时期都不得擅自取消,朝野间的乱议遂就此消停了下去。
瑞明八年五月二十日,薛延陀可汗夷男遣其弟咄摩达支赶来长安入贡,奉上良马百匹、青壮健牛一千头,另有上有天然草书“天下顺昌”的奇石,张君武为之龙颜大悦,于两仪殿中亲切接见了咄摩达支。
“好叫陛下得知,外臣此来除了例行朝贡之外,另有一事要向陛下禀明:我家可汗已与突利可汗定下盟约,决意于今秋八月讨伐无道之咄苾(颉利可汗之名),唯虑东突厥兵力雄厚,恐难速胜,特来向陛下请求援兵,若是陛下肯派大军北伐,我家可汗与突利可汗愿附为骥尾,但凡有所得,皆由陛下处置,我家可汗与突利可汗不取丝毫。”
一通子毫无营养的寒暄过后,咄摩达支终于谈起了此番前来进贡的真实用心之所在,那便是想联合帝国对东突厥用兵。
“哦?不知你家可汗与突利可汗打算出多少兵马讨伐东突厥?”
在帝国统一天下之际,东突厥可是屡次三番地给帝国添堵,双方间光是数十万规模的大战便打了数回,彼此结怨早深,张君武无时不刻都想着灭掉东突厥这个强邻,只是帝国方才刚完成一统,暂时无法大规模进兵草原,然则北伐的计划却是早就已开始着手部署了的,所差的只是火候的问题罢了,而今这一听薛延陀与突利可汗打算对东突厥用兵,张君武还真就兴致大起了。
“回陛下的话,我家可汗与突利可汗近年来屡受咄苾老贼之欺凌,早已忍无可忍,此番用兵必将举全国之力而为之。”
这一听张君武如此问法,咄摩达支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紧着便慷慨激昂地表明了全力出击之态度。
“嗯……此事干系重大,朕一时难以遂决,卿可先回驿馆暂歇,待得朝议之后,朕自会有所决断。”
薛延陀这几年一直在拉拢草原小部落,控弦战士已剧增到了近十五万之众,而突利可汗虽有着帝国的暗中支持,其实力在颉利可汗的重点打击下,不单不增,反倒锐减到了不足十万之数,纵使如此,两支大军若是集结起来,也足有二十五万之多,尽管尚不及颉利可汗的兵力雄厚,可也已是有了一战之力,倘若帝国在此时出兵,胜算无疑不小,对此,张君武要说不心动,那又怎生可能,然则此战乃是国战,纵使有心为之,张君武也自不敢就这么轻易拍板定了论,仅仅只是含糊其辞地给出了个答复了事。
“陛下,古人有云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春大雪,咄苾老贼所部牛羊马匹冻死无数,正值虚弱之时,若不趁此良机出兵,却恐其缓过了气来,必成大患啊。”
咄摩达支显然不是太满意张君武的态度,这便紧着又鼓起三寸不烂之舌,紧着进言了一番。
“朕知道了,来人,送客。”
张君武何尝不知机不可失的道理,问题是他更清楚夷男与突利可汗二者的用心其实并不纯,无外乎是要帝国为他们火中取粟罢了,在不能确保连同夷男与突利可汗一起灭掉的情况下,张君武根本就不打算轻举妄动,又怎可能会被咄摩达支给唬弄了去。
“外臣遵旨。”
咄摩达支尽管还想再进言一通,奈何张君武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他也不敢再多言罗唣,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就此退出了两仪殿。
“登高,去,将玄龄、克明、轩逸、药师并懋功都一道宣到御书房来,朕有事要议。”
正所谓心动不如行动,这一将咄摩达支打发了开去,张君武一刻都不曾耽搁,紧着便下了道口谕,而后起身便往后殿的御书房行了去……
“臣等叩见陛下!”
张君武方才刚到御书房不多久,房玄龄等人便已联袂赶到了,这一见到张君武正自端坐在文案的后头,众臣工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齐齐抢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便见了礼。
“众爱卿且自平身好了,朕急着召卿等前来,是有一事要议,唔,今日薛延陀可汗夷男遣其弟咄摩达支来送朝贡,据其所言,夷男与突利可汗已达成了盟约,准备于今秋八月聚兵讨伐东突厥,因虑及兵力不足,故想来求肯我帝国发大军前去共襄盛举,朕一时难以遂决,特请诸公一道前来参详一二,卿等有甚话,且自管直言,朕听着便是了。”
张君武显然有些心切,尽管面色淡然一如往昔,可没等众臣工们礼数到位便即开口言正事本身就透露出了张君武的心急。
“陛下,老臣以为可行,据查,去岁以及今春草原大雪,各部族牛羊马匹冻死冻伤无数,东突厥国力已疲,正是趁机灭其之良机也。”
王诚一向负责提调对外军情局,自是很清楚草原各部之现状,尽管他并不精通军务,可也能看出东突厥已处在了数十年来的最低谷,正因为此,他对出兵草原一事自是举双手赞成,头一个便站出来表明了态度。
“嗯,朕也以为灭东突厥应是不难,只是朕却想着要假道伐虢,若能一举荡平草原,当可为帝国奠定数百年之鼎盛,诸位爱卿且就此目标议议看。”
帝国这些年来虽一直在暗中给予突利可汗武备上的支持,也给了薛延陀少许帝国军队淘汰下来的甲胄兵刃,但这不过是要利用二者去牵制东突厥罢了,并不意味着灭掉了东突厥之后,还会再行养虎为患之蠢事,至于所谓的盟约么,张君武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没旁的,概因在张君武看来,国与国之间根本不存在甚诚意,盟约订出来本身就是为了撕毁的。
“陛下明鉴,微臣以为若是要达成此目的,我帝国恐须得出兵五十万以上,方可能确保无虞,以我帝国目下之财政而论,虽能勉强支撑,却也颇为紧张了些。”
杜如晦如今主管户、工二部,本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之原则,他自是须得先站出来表述上一番。
“若是一战能定草原,别说财政稍有紧张,便是砸锅卖铁,朕也敢为之,朕担心的只是可行与否,药师素来善军略,且就此战之前景做个判断好了。”
张君武的态度很明确,只要能一举灭掉草原三方,他并不在意一时之财政困难,左右工部那头近来又研发出了些新玩意儿,一旦推向市场,便又能圈来不少钱,足够应付朝廷财政之运转了的。
“回陛下的话,老臣以为时机尚不成熟,此三方实力皆不弱,又都是骑乘,我帝国大军虽强,败贼易,灭贼难,一旦打草惊了蛇,边疆恐再难宁矣,还请陛下三思。”
尽管张君武言语间已是表露了想要出兵的意思,然则李靖却并未附和,而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帝国大军的短腿之处——骑军不敷使用,哪怕帝国一直在加强骑军的建设,奈何战马的培育艰难,饶是朔方与凉州等地的大型马场已然是高负荷运转了,可依旧是难以为继,帝国的骑军到眼下也就只有十八万之规模而已,尽管精锐无比,可扣除了坐镇国内必须的兵力之外,所能投入征战的骑军规模还是稍显不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