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会如此?”
李渊对洛河防御还是相当重视的,午后接到殷开山的第一本告急文书,便即着令姜宝谊率三万大军前往洛河增援,后头又接连接到了殷开山着人送来的战报,得知殷开山决意闭营坚守,也就彻底安心了下来,于李渊看来,只要殷开山坚守不战,齐郡军断无可能在短时间里突破殷开山的防御,一旦姜宝谊所部赶到,就算不能将秦琼所部赶回南岸,也足可确保洛河防线无虞了的,可却万万想不到这才半天不到的时间而已,殷开山居然就这么败了,还败得如此之彻底,这叫李渊又如何能不诧异莫名的。
“回大元帅的话,小的也不知详情,只听溃兵言称贼军使诈,以怪火攻击我军大营,诸军将士不明所以,贼军趁乱攻营,我军不敌,以致大败。”
前来禀事的报马也就只是一名哨探而已,于侦查途中遇到了溃兵,只简单地问询过一回,所知的消息自是有限得很,这会儿听得李渊见问,所能给出的也就只是个笼统的答复而已。
“怪火?怎生的怪火,说清楚了!”
报马的解释自是不能令李渊感到满意,喝问的语气陡然间便冷厉了起来。
“大元帅息怒,小的只是道听途说,实不知其然,小的……”
这一见李渊着恼了,前来禀事的报马当即便有些吃不住劲了,赶忙出言告饶了一番。
“父帅明鉴,洛河既失,事恐急矣,还须得早作决断方好。”
这一见李渊在那儿一味地穷究细节,浑然没意识到洛河防线失守的严峻形势,李世民可就有些稳不住神了,这便从旁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嗯……诸公对此可有甚想法,且都说说好了。”
李渊乃是带兵多年之人,自不会看不出眼下事态严峻,先前之所以纠缠于细节,不过是因心绪大乱之故罢了,而今被李世民这么一提点,也就醒过了神来,但见其眉头紧锁地环视了下帐中诸般心腹,紧着便转入了议事的正题。
说?说啥呢?这半个月来,不止是李世民一人提醒过李渊要加强洛河防线的防御,就连裴寂等文官也都曾就此事进谏过,奈何李渊却根本没当一回事,哪怕李仲文、向善志等诸路军前来汇合之后,渭河北岸的李家军已再度恢复到了二十七万之数,可李渊却依旧担心张君武会渡河强攻,愣是不肯拨出兵马前去洛河,又说啥南阳正遭诸敌围攻,齐郡军早晚必乱,到时候全军渡河再战,自可一举破敌云云,结果呢,南阳确实遭诸敌围攻不假,可齐郡军却并未见乱,反倒是趁着李家军的犹豫不决,一举灭掉了殷开山所部,到如今,战争的主动权已然落到了齐郡军的手中,事态已急,应对上稍有差池,那便是全军覆没之下场,事关重大,这等时分,众人又岂敢轻易进言的,于是乎,任凭李渊的眼神如何热切,帐中诸人也自全都保持着缄默。
“父帅,孩儿愿率本部兵马赶去洛河,一举荡平贼寇!”
面对危机,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之谨慎,这不,一派死寂中,李元吉头一个站了出来,跃跃欲试地自请了一句道。
“嗯,吾儿敢战怕不是好的,诸公以为可行否?”
李渊显然还没意识到齐郡军已在准备发起一场大决战,只以为秦琼所部的出击不过只是齐郡军改善自身态势的局部攻势而已,心中还想着的是赶紧恢复原先之对峙局面,以拖待变,这会儿听得李元吉自告奋勇,还真就动心了,只是事关重大,他倒是没敢独断专行,而是将问题丢给了缄默中的诸般人等。
“父帅明鉴,孩儿以为恐是来不及了,张君武此人行事素来果决狠辣,不动则已,一动便一准是霹雳雷霆之势,今,洛河既失,其主力大举出击便在眼前,或许其大军已开始渡河了。”
这一见李渊明显倾向李元吉之建议,李世民可就不敢再保持沉默了,这便紧着给出了个惊人的判断。
“这……当不致于罢?”
长安城下一战中,李渊可是侥幸才得以逃生的,早被齐郡军的强悍战斗力给打怕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手握重兵而不敢再次渡河一战,而今一听李世民这般说法,瞳孔当即便为之一缩。
“孩儿也希望事态不会如此严峻,只是事实恐便是如此,父帅若是不信,且着人去上游便桥处一探,或可见南阳军之异动焉。”
见得李渊这般作态,李世民不由地便苦笑了起来,心下里满是无奈之惆怅――早在李仲文所部来归之际,李世民便已提醒李渊须得加强洛河防线,奈何李渊不听,如今洛河既失守,战争的主动权便已不在李家军的手中,有了秦琼所部的侧翼威胁,以张君武之睿智,又岂会错过这等有利之战机,寻求大决战以彻底击垮李家军主力也就属理所当然之举措了的。
“嘶……来人,快去便桥渡哨探,一有消息,即刻回报!”
李世民此言一出,李渊忍不住便倒吸了口凉气,自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紧着便下了道命令,自有一名帐前亲卫躬身应诺之余,匆匆便去部署哨探事宜不提。
“民儿既已猜知张家小儿将大举渡河,可有甚应对之良策否?”
尽管已着人前去探察,可李渊显然还是不甚放心,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又谨慎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父帅明鉴,我军总兵力虽多,却兵分两处,骤然与南阳军决战,恐难有胜算,窃以为不当与之急战,姑且兵退蒲城,汇集刘文静所部,而后再与南阳军决一雌雄,当有五成之胜算。”
在见识过齐郡军的强悍战力之后,李世民已然清醒地认识到以己方渭北大营的兵力恐怕不是齐郡军的对手,这便谨慎地给出了个以退为进的大决战之思路。
“唔……若是屈突通所部衔尾追来,又当如何?”
巴掌打人不疼,收回来捏成拳才能有力量,这么个浅显的道理,李渊自不会不懂,问题是刘文静所部十五万大军一收缩,屈突通的八万精兵可就没人看顾了,万一要是其与齐郡军连成一气,所谓的五成胜算恐怕也只是个笑话而已,对此,李渊自不可能不担忧。
“父帅不必担心,屈突通其人谨慎,与张家小儿间也无丝毫之默契,孩儿料其纵使接到张家小儿的调令,也断不会为其所用,此一条从其自张家小儿入关中以来便始终不曾再出战过,就可知其坐山观虎斗之心重矣,此一路军根本不必理睬,只消以一旅偏师守华阴即可。”
李世民早就看透了屈突通待价而沽的心思,于大决战的谋算中,根本就没将屈突通所部的力量考虑在内。
“吾儿所言颇是有理,诸公以为如何哉?”
听得李世民这般解释,李渊是真的动心了,只是事关重大,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这便沉吟地问询了下诸般人等之意见。
“大元帅明鉴,窃以为能与我军争关中者,唯有南阳一军,若能战而灭之,不单关中可定,致天下亦不远矣。”
长孙无忌向与李世民交好,素来知晓李世民的军略之能,这会儿听得李渊出言征询,立马便站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出言力挺了一把。
“长孙大人所言甚是,我军集中主力,当可得雄兵四十余万,何愁不能破贼哉。”
“大元帅,末将以为此策大善,宜速行!”
“大元帅明鉴,末将也以为少将军所言正理也,但消能灭南阳军大部,则关中诸贼皆不足为虑也。”
……
军中将领大半都与李世民交好,有了长孙无忌的带头,诸般人等自是不会在此时冒出来唱反调,纷纷出言附和也就属理所当然之事了的。
“好,那就这么定了,只是贼军过河在即,我军欲撤,须得有人断后,谁敢领军去迟滞贼军之渡河?”
见得诸般人等意见一致,李渊也就没再多犹豫,顺势便下了收缩之决断,只是二十七万大军要撤退可不是件容易之事,一个不小心之下,就有着被齐郡军赶得放了羊的危险,对此,李渊显然是有所考量的,这便紧着又提出了个关键性问题。
“末将愿往!”
断后乃是件不折不扣的苦差使,尤其是要面对如狼似虎的齐郡军主力,那就更是难上了几分,众将们对此显然都有些发憷,一时间竟无人敢站出来应承,就连先前高呼要战的李元吉都闭紧了嘴,好一阵难耐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出列请命了,赫然是军中重将李仲文――李仲文, 西魏八大柱国之一赵国公李弼之孙,真乡郡公李衍之子,按辈分算,乃是瓦岗军首领李密的堂叔,可年岁其实比李密还要小上几岁,如今也不过三十五而已,向以勇武过人而著称。
“好,仲文愿去,某无忧也,传令下去,各军打点行装,三更用饭,五更出营,全军赶赴蒲城!”
李渊素知李仲文骁勇善战,这一听其自请断后,顿时大喜,也自没甚迟疑,紧着便下了最后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