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夜(上)
“又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季君珩淡淡道:“朝堂,本就是一场博弈。赌的,无非就是站队的问题。若是我有幸站对了队伍,那还好说;若是我站错了队伍,或者靖王出了什么意外,别说我是什么将军,什么侯爷,能不能保得住性命都是问题。”
薛兰兮笃定道:“那我赌,侯爷所选择的的,必然是对的。”
季君珩扬了扬眉:“对我这么有信心?”
“对靖王殿下,也很有信心。”薛兰兮莞尔一笑。
季君珩叹了口气,提起贺仲麟,他似乎是颇有些无奈之色,道:“这么多年了,若是论起来性子之古怪,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超越靖王。他绝对是这大顺最难搞的一个人了。”
“怎么,连侯爷从小与他一起长大都对他没什么信心?”
季君珩摇了摇头,幽幽道:“这又岂是什么信心能够衡量的?靖王性子自小便倔强冷僻,原本谢贵妃在宫里得宠,皇上也能稍稍容忍他的性子。说得好听了,那就是耿直率真,是难得的直性子,能提出忠言的忠义之人。但是自从……那件事情之后,靖王与谢贵妃的地位在宫中是一落千丈,靖王不得所以,更是对皇上幽怨不已。朝中哪个不是捧红踩白的墙头草,皇上厌恶他,大臣与兄长们排挤他,这样的环境,他又如何能够好好的?”
薛兰兮低下了头,低声道:“靖王承受了太多他不该承受的东西了。他本应该是个有无线前途的人的。”
“以后也会。”季君珩轻声说道。
薛兰兮“恩”了一声,季君珩握了握薛兰兮的手,小声道:“累不累?睡会吧?”
薛兰兮不太累,但是坐了许久,依然是有些腿脚酸麻。折枝敲了敲门,送来了一碗浓黑的汤药。一进门薛兰兮与季君珩便闻到了一股极其刺鼻难闻的味道。薛兰兮拧着鼻子看着折枝,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折枝皱了皱鼻子,道:“小姐有所不知,这是刚刚那位张御医配的药,说是什么……安神养气血的。奴婢也觉得这药苦的要命,气味刺鼻,但是小姐总不能一直病着吧,所以奴婢就……”
折枝还未到近前来,季君珩便已经接住了他手里的碗,道:“这里交给我吧。”
“劳烦侯爷了。”折枝素来想要撮合薛兰兮与季君珩,无奈薛兰兮以往态度总是淡淡的,但是今时今日却不同了。折枝巴不得两个人赶快和好,增进感情,当下飞也似的蹿出了屋子,还不忘为二人打上了门。
薛兰兮叹息道:“这丫头。”
“折枝人不错。”季君珩端着汤药,用瓷勺子舀了一勺药汁喝了一口,随口对薛兰兮道:“你若是放心得下,不如我们找个日子就成全她与钟离吧。”
钟离与折枝的事情已经过了许久了,薛兰兮已经不怎么记得了,但是却依稀还能想起来个轮廓。两个人想必等自己张口等了半年,几乎都已经心灰意冷了吧?尤其是折枝,每日在这里陪着她,却始终不提起一丝一毫关于那件事情。虽说在季侯府,两个人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见面的,但是却终究并非光明正大,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因此当季君珩提起此事的时候,薛兰兮多少有些想法了。她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一直没有想的起来。经侯爷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的确是应该要好好去筹划一下此事了。”
“他们眉来眼去很久了,我以为你不知道此事。”季君珩压低了声音笑着,语气中似乎都带着嘲笑的意味。
薛兰兮没再出声,懒懒的睡了片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垂时分了,她动了动,便察觉到身边有人一动不动地在黑夜里坐在她身边。薛兰兮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叫了一声,还未出声,季君珩便已经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头低声道:“你看外面,多美。”
屋子里面已经漆黑了,窗外却还是夕阳流火的情景。那云霞翻涌,金灿灿的煞是好看。红日已然西沉,随着云霞翻涌到西边,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薛兰兮盯着远处的天边一动不动,季君珩道:“我去点灯。”
他起身,随后拿出了火折子点燃了蜡烛。薛兰兮拥被而坐,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回廊当中,折枝身后跟着一队的奴婢,正在挨个点灯。星星点点的烛光像是萤火虫,又像是天边散落的星子,很是好看。
季君珩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薛兰兮拉着季君珩的手,低声问道:“侯爷今日一日都待在此处吗?”
“怎么了?”季君珩失声笑道。
薛兰兮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郑重其事地说道:“这样不好。我已经没事了,侯爷先去忙吧。”
季君珩没有出声,却也没有离开。他的身子显得有些僵直,脸庞棱角分明,更显冷峻。他淡淡地看向薛兰兮,眼眸当中凌光一闪,一字一字道:“你就这么希望我走吗?”
薛兰兮道:“我已经没事了。侯爷没必要再为我浪费时间。”
“你觉得,我在你身上,就是在浪费时间是吗?”季君珩哑着嗓子开口说道。
薛兰兮顿时被他问的愣住了,她不过是提醒一下季君珩,怎么季君珩却这么以为呢?
“在你身上,就是浪费时间……”
薛兰兮嗤笑,这话与她的本意完全背道而驰,却也不知道季君珩到底是怎么从自己那句话想到这里的。
她本想要出声解释,忽然见季君珩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头也不回。
薛兰兮愕然,只听得门“咣当”一声被关上了。
她嗤笑,扯着嗓子叫了几声“折枝”。折枝点了一圈的灯,回来便遇见季君珩怒气冲冲地从薛兰兮院子里出来。折枝本想拦住他问问到底怎么了,但是见季君珩那副煞气的样子,也不敢再多说话。
折枝急忙赶到薛兰兮屋子里去,薛兰兮叫的嗓子累了,扶着床咳嗽了几声。折枝一来便看见薛兰兮弯着腰剧烈的咳嗽着,她着急的要命,急忙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薛兰兮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呼吸道:“没事。季君珩发脾气呢,跟个小孩子一样,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在意些什么东西。”
折枝扶着薛兰兮下床,薛兰兮披上外衫,道:“我有些饿了,你去给我找找有没有吃的吧。”
刚刚用过晚膳,厨房里面自然没什么能吃的。折枝央求着厨子给薛兰兮又现做了一碗水晶虾饺。薛兰兮也没有挑剔什么,大约是饿着了,吃的很香。饭后,薛兰兮扶着折枝在院子里散了会步,晚风拂过,煞是惬意。
薛兰兮忽然道:“对了,折枝,你与钟离,怎么样了?”
折枝一愣,旋即吃了一惊,道:“小姐此话何意?”
“没什么,就是单纯的想问一问。”薛兰兮笑了笑,轻声说道。
折枝脸颊微红,咬着嘴唇笑道:“还成吧……钟离人很好,待奴婢也很好。只是奴婢一心都在小姐身上,因此这些日子也不怎么见着了。”
薛兰兮点了点头,撑着手臂道:“挺好的。今日侯爷与我提起此事,说你是个好丫头,若是有钟离当真是情投意合,我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们。”
“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折枝闻言便是急了,对薛兰兮义正言辞道:“奴婢还没为小姐挑好可靠的丫头,若是奴婢就这么走了,那小姐往后岂不是连个信任的人都没有在身边了吗?不成不成,奴婢还不能离开。”
薛兰兮闻言便是“扑哧”一声笑了,伸出手指点了点折枝的额头,笑道:“你啊,还真是着急。就算是现在要把你嫁出去,也要等好久呢。再说了,正如你说的,若是没有了折枝你,我往后还不知道要信任谁呢。你就放心地在我这里带着吧,等一切都安定下来,我必定会安排你们成亲的。”
她歪着头想了想,道:“到时候我便与母亲说,收你做了义女,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你觉得可好?”
折枝连连摇了摇头,道:“小姐,这可使不得。奴婢如此低贱的身份,又怎么能……”
薛兰兮与折枝随口扯着胡话,说起来越来越没有个边际。直到月上中天,折枝方才小声道:“小姐,是不是该回去休息了?奴婢怕您大病初愈,夜深露重的,您呆在这里若是再风寒着凉了可怎么好?”
薛兰兮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折枝挑着灯笼,两个人慢慢往院子里面走去。
还未走到院子里,薛兰兮便能远远看到自己的屋子里亮着灯。灯下有人影闪动,似乎是坐着那里的。
折枝见状略一思量,便知道是季君珩在屋子里。于是折枝也就知趣的不跟过去了,送薛兰兮走到门口,对着她欠了欠身笑道:“小姐先进去吧。奴婢便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