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亚希伯恩提供的详细资料,血族的实验进行得十分成功,第一批勇敢进行实验的血族们根据自己的体质和特点,分别在经历或长或短的改造之后,顺利地从实验室中走了出来――以人类的身份。
艾斯维亚首当其冲,在第一批实验者里,他是第一个顺利走出来的。
实验室外面阳光普照,春风柔软,万物滋长。踏上柔软的泥土的那一刻,艾斯维亚突然捂住脸,半跪在了地上。
完全不一样了。
他缓缓地伸出手,把手心向上摊开,阳光透过头顶的大树,在地面上投印下枝桠的影子,稀稀疏疏地撒了一地。艾斯维亚闭着眼睛,细细地感受着那股温软柔和的力量在他的皮肤上欢快地跳动,携带着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
他竟然真的变成一个普通的人类了。
此时此刻,艾斯维亚觉得,曾经一直沉沉地压迫在他头顶的厚重乌云被一只手轻轻拂开,拨云见日,连吹过的风儿都变得温柔可爱起来。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轻松了起来,他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阳照和风吹,这些在人类眼里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对于他而言却显得格外的宝贵。
“你这个不孝子!”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希克斯公爵夫妇站在前方的大树地下,向这个方向望过来。
变成了人类的身体,需要牺牲一切血族所享有的权利。他们站得太远了,艾丝维亚现在的目光不足以达到那么远的地方,他看不清两人脸上的表情,但是光是听声音,他就知道,父亲和母亲应该是极为愤怒、失落的。
毕竟,他作为希克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他没有一天为家族作出过什么真正的贡献,游手好闲、不服管教、任性妄为...这一切有关叛逆的形容词都几乎被用在过他的身上,可以说,整个血族,除了他,没有一个人再能担得起“离经叛道”这四个字。
他彷佛天生就与这血族格格不入,他身体里流淌着血族最纯净的血液,但是他的心却每时每刻都在战栗、叫嚣――离开这里!
又或许这个世间最擅长的事情,大抵就是抹杀狂妄者的飒踏,磨平豪纵者的傲骨,站灭叛逆者的孤妄。
当希克斯伯爵夫妇不遗余力地将他推向各种他所厌恶的声色场合,想让他踏上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应该走的路时,艾斯维亚不止一次的怀疑自己的坚持是不是错误的。再大的热情和激情在孑然一身的黑夜里都有被燃烧殆尽的一天,就在他准备放弃这一切的时候,上天又突然出现,递给他一丝光明。
心中的那点星星之火瞬间被点亮,火光漫天。他牢牢地抓住这点光明,循着它行过最深的夜,踏过最艰难的独木桥,爬上最陡峭的岩壁,终于窥得了一点天明前的耀目霞光。
艾斯维亚低着头苦笑了一声,手撑在膝盖上,慢慢地走到了希克斯伯爵夫妇面前:“父亲,母亲...”
“啪!”
响亮的一声脆响,艾斯维亚的脸被狠狠地甩向了一边,白皙的右脸颊上瞬间出现一个巨大的红色的手掌印。希克斯公爵的手劲很大,艾斯维亚的嘴角都裂开,有鲜红的血液从裂开的嘴角流淌出来。
艾斯维亚眼睛都不眨一下,用舌间抵了抵痛得发麻的内腮肉,思绪飘得很远,原来成为一个人类,痛觉会这么敏锐,平时希克斯公爵一掌拍在他的胸口,他都没有丁点感觉,现在不过只是在脸上挨了一下而已。不需要用手摸,艾斯维亚都知道,脸上肯定是肿起来了,估计希克斯公爵要是使得劲再大一点,他这张脸可能都废了。
艾斯维亚身上没有半点和希克斯公爵相似的,唯独就一张脸,哪哪都能看得出希克斯公爵的几分神韵,对着一张和自己神似的脸也能下这样的狠手,老头子可真是狠得下心啊。
“你干嘛!”一直站在旁边的希克斯夫人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掏出随身的帕子,心疼地捂在了艾斯维亚的右脸上:“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了,你怎么还是半点轻重都不知呢,你这么打,会把孩子打坏的!”
希克斯公爵把手往身后一背,无可奈何地指了指挡在艾斯维亚面前的希克斯夫人,气急败坏:“妇人之仁!就是因为你长久以来的偏袒,才会让这个不孝子离经叛道到这个地步!我希克斯家族维持了数千万年的无上辉煌,终究是要没落在这个不孝子身上!”
希克斯夫人被说得愣了愣,眼睛里凝聚起巨大的哀伤,却倔强地挡在艾斯维亚身前不肯让步:“即使是这样,那我也认了,我愿意替他向整个希克斯家族赎罪!不管怎么样,艾斯维亚是从我吃尽苦头孕育出来的珍宝,就算他被整个血族所不容,也还是我的珍宝。
我们做过努力了,但是事实证明,效果不大。或许从一开始错的不是他,而是我们。这个孩子因为上帝的疏忽,错来到了血族而已。观念不同罢了,何来的罪孽!”
艾斯维亚的眼睛里泛滥起层层的波澜,像一个石子被投进平静的湖水里,久久不能平息。
他轻轻的握住希克斯夫人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然后把身上的披风一撩,重重地跪在了希克斯公爵的面前,低下了他永远高昂桀骜的头颅:“对不起,父亲、母亲,是我辜负了你们,是我辜负了整个希克斯的期望。”
希克斯公爵久久地凝望着艾斯维亚,就算是半跪在地上,他也不再瘦小了,酒红色的头发在风中被吹得胡乱飞舞,像一团明艳的火焰,耀眼不可一世。
希克斯公爵的目光开始迷茫起来,怎么记得昨日的艾斯维亚还是那么小小的一个,活泼又可爱,总是喜欢趴在他的肩上,问他一些稚嫩又可笑的问题,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
孩子,等你长大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