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陈实特别叮嘱,千万别给陶月月喝酒。
陈实和林冬雪来到局里,这时已经是六点多,林秋浦吃过晚饭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二人推门进来,林秋浦抬起头,“怎么了?”
“哥,我们发现一些重要线索!”
待林秋浦大致阅读过后,说:“确实非常关键,真亏你们能发现。”
“而且从种种特征看,此人不是蓝枭。”陈实说。
“那么蓝枭的身份证怎么会在他手上……莫非蓝枭已经遇害了?”
“有这种可能吧!”
林秋浦摇头,“这种人到底图什么呢?侵犯别人的生活,同时也毁了自己的生活……刚才你们走了之后,我们查到一些线索。”他转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纸,“这是辛白近一年来的帐户收支明细。”
陈实拿在手上看,辛白每月都能收到小说网站的一笔稿费,他把这笔钱大部分都花在网购和某直播平台上,林秋浦说:“从他电脑上的记录发现,他在网上购买集换卡牌、游戏光盘,各种零食饮料,然后就是给某女主播打赏,几乎把自己收入的三分之一都送人家女主播了。”
“他的生活简直就跟一个能自己挣钱的小孩子一样。”林冬雪评价道。
“我们本来以为,这名不速之客对他进行了敲诈勒索,结果非但没有,辛白自从去年十一月之后开销大幅减少,在网上几乎没有任何支出,基本上都是把钱取出来用。”
“我想这些现金应该是那个人替他‘花’的,花现金不容易被追查到。”陈实说。
“嗯……”林秋浦沉吟着,“依我看不如再审他一次吧,他的精神状态恢复了些,加上我们手上有这个,这次他会不会开口?”
“值得一试。”
林秋浦这就安排审讯,这次三人一起坐在审讯室中,一来到这屋子里,辛白就莫名地紧张起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我们发现了你在旧存稿中写的那些文字。”林秋浦开门见山。
辛白就像肚子上挨了一拳,突然张大嘴身体后仰,然后怯怯地问:“我……我写得什么?”
“需要我给你念一段吗?”
“……”
林秋浦拿起手机念了一段,辛白拼命摆手,“别念了别念了,不堪入目的东西,都是老早以前写的了。”
“我们并不认为这是虚构作品,它记录的似乎是你被人囚禁、虐待的全过程,这是你亲手写下来的,我们很幸运地看到了它,我想你一定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吧?”
辛白抠着指甲,咬着嘴唇,陈实暗想,那个人施加的恐惧如同鬼影一样笼罩在他的意识中,他就像在矿坑中被困了半个月之后解救出来的人,面对阳光反而会产生抗拒心理。
因为人一旦适应一种状态,就会排斥其它的刺激,转变是很痛苦的。
陈实说:“白老师,你现在在公安局里,你有许多警察保护,那个人伤害不了你,你非常安全!”
“但我第一次报警的时候,警察根本没有帮助过我!”辛白吼道,两眼流泪。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来的民警只是当作普通的报警处理了,现在这是刑事案件,你是写这个的,你应该相信,就像你作品中传达的理念一样,邪不胜正,阳光终究照进那些最阴暗的角落。”
“小说传达的只是一种理想,现实却不是这样,人们以为邪不胜正,是因为那些强大的邪把自己伪装成正,这世界是残酷绝望的,谁也无力改变现实!你们帮不了我……”
他擦拭了一下眼泪。
林秋浦厌恶地皱眉,但陈实却感到一阵心痛,他想到一个故事,据说驯象师会把幼年大象系在一根木桩上,木桩牢牢地钉在地上,小象一开始会挣扎,但发现木桩无法捍动就会渐渐放弃了。
驯象师会把这根木桩不断变细,小象一天天长大,仍然习惯了不去反抗,当游客有一天走进马戏团,会看见一头几吨重的成年大象被系在一根极细的小树枝上,为之啧啧称奇。
这种心理,就叫作习得性无助!
“你想怎么样呢?”林秋浦质问,“我们帮不了你?你回去找你的主人,受他凌辱虐待,你甘心过那样的生活?你只要说出他的名字我们就能逮捕他,就能拯救你,一个名字而已!”
辛白像被雷声吓到的孩子一样缩了缩肩膀,林秋浦心想这人已经无药可救。
陈实低声道:“别逼他了,他已经落下心病了,他需要心理治疗!”
“找谁呢?”
“顾小姐。”
陈实给顾忧打电话,说明情况,顾忧笑道:“就知道你这顿生蚝不是白吃的,我现在过来吧……”
旁边有个声音说:“我也要去!”
顾忧说:“我带月月来?”
“行吧,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我在门口等你。”
等顾忧过来的时候,陈实和林冬雪接着看辛白的日记,跳过中间一部分,直接看那个人带他第一次杀人的经历――
“他为了我租了一间工作室,安装了摄相头,问我喜欢吗,我已经不敢以任何方式违抗他了,回答喜欢得不行,谢谢主人。他说晚上会过来,呆在这间屋子里我每一秒都很紧张,那些摄相头对着我,就像他的眼睛在窥视我,虽然明知道这是他的诡计,但我的内心就是无法反抗,我已经被打断了‘脊梁骨’。深夜,客厅里突然传来动静,我吓坏了,他站在那里,脸上被抓伤了,脚边放着一口麻袋,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说着他踢了一脚麻袋,它动了,里面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
第706章 灵魂的呼唤
“他命令我打开麻袋,当看见里面露出一个女人脑袋时我吓得瘫坐在地上,那女人被下了药,神智不清,表情像梦游一般,他哈哈大笑,说你居然还会害怕,把这女人绑架的整个流程他还是从我的小说中学会的,包括如何使用乙醚,‘今天你要超越自己’,他说。
“隐约察觉到他意图的我拼命摇头,说赶紧把人放了吧,你对我做什么都行,杀人是绝对不行的。他捧着我的脸问我,我在小说中惟妙惟肖地描写杀人情景时是什么感觉呢,难道不是把自己代入到凶手的内心世界,他说我最近写出来的东西平淡无味,我需要一些‘成长’,我需要一种强烈而持久的精神刺激,凝视他的双眼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那是杀过人的眼神。
“他对我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我始终不愿意答应,他对我极其失望,让我观摩整个杀人过程,并把它记录下来,以第一人称。你们会在另一个本子上找到这些内容,我并不想再赘述那段残忍的经过。杀人对我有帮助吗?不,完全没有,我陷入一种自责、愧疚和恐惧的后遗症,因为那个女人被他杀害的时候,两眼流泪露出乞求般的目光,就像一头被屠杀的母牛,而那时凶手背对着我,我明明可以拿起手边的东西击打他,救下这女人,但我没有,我已经不敢反抗他一丝一毫了,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
后面一长段全部是辛白旁观凶手杀人的经历,总共有六次谋杀,这里面提到了警方发现的那个胖子,他名叫戏小虎,似乎是辛白的同行。
凶手对他的“教导”是循序渐进的,辛白不敢杀人,他就让他打打下手,一开始是清洁浴室,后来让他分尸,再后来让他捧着尸体的器官拍照留念,陈实暗想,假以时日,辛白在他的掌控下会逐渐迷失自我,或许也会麻木无情地杀害陌生人吧!
这与他个人品德无关,人心就是如此,会不断地适应环境,习以为常。
“这里面没有提到蓝枭。”陈实说,“我和辛白说起蓝枭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反应平静,如果他见过,或者目击他被杀害,绝对不会如此平静。”
“但是蓝枭的身份证确实在凶手手中,租房的时候用的就是这张身份证,如果蓝枭那个时候就已经‘失踪’了,辛白不会不知道……难道凶手还没有把这个‘礼物’送给他,蓝枭现在还活着,被囚禁在什么地方?”
“蓝枭是辛白的童年梦魇,我认为凶手一定希望辛白亲手杀死他……对了,那部小说已经进入了主线,反派蓝枭身份暴露、众叛亲离,离被扳倒不远了。”
“老陈,你瞧这段文字。”
林冬雪指出一段文字――
“他对我说,他做的这一切是为了成就我,他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但是他没受过良好教育,脑袋笨,写不出这些惊艳的故事,他要让我成为最棒的作家,让我名垂千古,一个好作家必然有非常的经历,他说他有一天也许会被警察逮捕,被枪毙,但这些经历让刻在我的骨子里,永生难忘,或许会变成一本畅销小说,在这本小说中有一个重要角色,就是他,如此一来就仿佛永生一般,成就我等于成就他自己!说着说着,他流泪了,我也跟着流泪,我的泪是假的,我的心早已麻木,我只希望这一切能早早结束,希望这个恶魔去死!
“他神秘地向我透露,等小说剧情进入最终章节的时候,我有一份大礼要给我,但在收到这份大礼的时候,我必须做好准备……所谓的准备就是指,我那时已经有杀人的胆量了!
“但愿我能守住最后这点自我,不再沦丧,致未来发现这段文字的人,或许将来被逮捕的我会在你们面前封闭自我,表现得麻木冷漠,我知道我终将变成那个样子,但是请你们不要抛弃我,我已经见识过地狱,请可怜一下这个弱小无助的灵魂,给它一点温暖吧!
“ps:为了我的‘健康’,他禁止我吃炸鸡,好想吃炸鸡,上帝炸鸡,又酥又脆,裹满孜然和辣椒面,一口咬下去,脆皮下面的汁水就会溢出来……如果你读到这里,并且愿意帮助我,请为我买一份上帝炸鸡,记得加薯条和可乐,我的心或许已经迷失,请用别的方法唤醒我,记住,长安巷的上帝炸鸡!”
文字到此为止,虽然最后这段话有点奇葩,但林冬雪和陈实都没有笑,他们听见了一个迷失的灵魂的呼唤,林冬雪说:“长安巷的那家炸鸡店现在还开着吗?”
“不是很清楚,我平时不爱吃这个,要不明天一大早去吧!”
“顾小姐是不是该到了?”
两人走到外面,旁边有个外卖小哥把摩托车停在那里,一名警察说:“哎哎,车别停在门口。”
外卖小哥唯唯诺诺地答应,把车给推走了,他不经意地朝陈实瞥了一眼,这人长得一脸老实,可是陈实却在从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某种反常。
“顾小姐来了。”林冬雪戳戳他。
顾忧的车出现了,林冬雪迎上去,陶月月先下了车,然后顾忧去停车场停车去了。
顾忧换了身衣服,她身材虽苗条高挑,却穿着宽松不显身材的衣服,心理医生似乎有这方面的规定,不能穿得太过性感。
顾忧走过来,问:“什么情况?”
陈实回答:“嗯,ptsd和习得性无助。”
顾忧乐了,“我问你那人什么症状,你直接告诉我他得了什么病?医生问你哪里疼,你直接说十二指肠溃疡吗?”
“好吧好吧,我重新描述一下,大概就是ptsd和习得性无助的症状。”
“唉,知道了。”
“什么是ptsd?”林冬雪问。
拉着她手的陶月月说:“林姐姐,这你都不知道吗,就是创作后应激障碍综合症。”
“姐姐看的书哪有你多呢!”林冬雪微笑道,“月月真博学。”
“也不看看是谁的孩子……”陈实自豪地说,突然注意到刚刚的外卖小哥直接走掉了,他心头掠过一丝疑惑。
第707章 胆儿真肥
看见陈实突然站住不动,林冬雪问怎么了,他说:“刚刚有个外卖员,我觉得有点可疑,虽然我也没什么证据。”
“哪家外卖?打电话到他们公司问问吧!”
“xx外卖,但愿是我想多了。”
有一件事陈实觉得是不能轻易忽视的,辛白被捕期间那个变态会采取什么行动,他对辛白有一种狂热的支配欲,在这种感情的支配下,他一定不会干坐着。
林冬雪说:“说到外卖,咱们好像没吃晚饭,要不要叫一份?”
陈实心想顾小姐那边还得花点时间,便说:“我们去外面吃吧,月月,你跟我们一起还是跟顾姐姐?”
“我想瞧瞧那个神经病作家。”陶月月说。
“那我们一会回来。”
“你们晚一点回来也可以。”陶月月调皮地眨眼。
一小时后,二人吃完东西回来,听见某间会议室里传来抽抽嗒嗒的哭声,原来顾忧正在这里给辛白作心理咨询,或许是她的某句话触动到了他,惹得他大哭起来。
“白老师,今天的会诊就到此为止,把你从这间心牢中被解放出来还得花点时间,我不会放弃,你也别放弃好吗?”顾忧温和地说。
“好久没人对我说这些话了,谢谢你!”辛白泪眼婆娑地说。
随后辛白被带回拘留室了,临走前陈实对他说:“白老师,我们都想帮你,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拿出勇气。”
辛白默默点头。
他被带走后,林秋浦赶来听听结果,顾忧说道:“他的心理问题很严重,但认知仍然正常,我旁敲侧击地想了解那个人的情报,他却总是回避。或许是那个人施加的暗示,令他有一种自缚的观念,只要说出关于那个人的信息,他就会惨遭毒手,所以他不愿意透露任何线索,是出于自保。”
“我真不明白,在这里这么安全,他有什么好怕的!”林秋浦道。
“你这话说得可真外行,千万别拿‘想不开’来理解心理问题,那是疾病,疾病!就好像腿断了不是站起来走两步就恢复的。”陈实说。
“我需要你来教训我?”林秋浦不爽,“顾小姐,咨询费……”
“不了,都是朋友,帮忙而已。”顾忧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