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室想看看赵致是如何笼络那些前途光明的年轻官员的。
赵臻却甩着马鞭,把马鞭甩得噼啪直响:“我不耐烦作诗,最烦那些酸文假醋的文官,你们玩吧,我要回王府。”
赵致笑容狡黠:“阿臻,你是不是要去会今日在樊家酒楼见的那个小美人?她是你府里的小女官吧?长得可真是精灵可爱,跟小仙子似的!”
他早让人探听了,那个美貌少女,正是赵臻王府中的小女官,名唤宋甜,其父宋志远乃是宛州提刑所副提刑,也是宛州有名的富商。
赵臻似没听出赵致话中的威胁之意,哼了一声,道:“你们玩那酸溜溜的把戏吧,我要走了!”
他洒然一揖,摇着马鞭往前去了。
琴剑和棋书忙牵着马跟了上去。
赵致桃花眼微微眯着,看着赵臻认蹬上马打马远去。
他这个三弟,到底是真的对皇位权势没有兴趣,还是假的对皇位权势没有兴趣,他一直看不透,不过早晚他会弄个清清楚楚。
这几日得寻个时间,见一见安插在豫王府的姚素馨,好好问问她赵臻在宛州的情况。
离开金明池庄园后,赵臻径直回了福安巷的豫王府,在房里打熬了半日身子,洗罢澡又开始读宋甜让他读的戚继光所著兵书《练兵实记》和《纪效新书》。
他读得很慢,不懂的地方就做下标记,预备去向蓝冠之的父亲请教。
待到天黑透,赵臻叫来琴剑和棋书,乔装改扮后三人溜出了正院,神不知鬼不觉从豫王府后巷棋书的家出了王府。
自从听到宋甜的那句“爹爹,这就是豫王”,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宋志远一直呆呆地坐在那里。
宋甜也不管他,叫了女侍进来,自顾自点了几样酒楼的招牌菜肴,要了一壶京城有名的玉梨春酒,又吩咐女侍沏一壶雀舌芽茶送过来。
女侍很快就送了茶过来,给宋甜和宋志远一人斟了一盏。
宋甜端起茶盏尝了尝,觉得口感清淡,回味却甘甜,的确是上好的雀舌芽茶,便慢慢品尝着,等着她爹回过神来。
宋志远肉身坐在那里,灵魂却在经历飞驰人生,从宋甜被豫王宠幸开始,经过宋甜成为豫王侍妾,被封为豫王侧妃,生子,豫王登基,宋甜封妃,宋甜的儿子成为太子这些过程,最终的结局是宋甜的儿子、他的外孙成为新皇,他则作为新皇的外祖父,得意洋洋地享受徐太师和黄太尉的奉承……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接着四个女侍就各自托着托盘走了进来。
待女侍把菜肴汤馔都摆好,宋甜也不要她们侍候,让紫荆给了赏银,吩咐她们退了下去。
宋甜又安排紫荆和宋桐在阁子外安桌用饭。
待阁子里只剩下父女二人,宋甜这才招呼她爹:“爹爹,醒醒吧!”
宋志远这才清醒了过来,接过宋甜递来的银箸,随意夹了些菜吃了,又喝了两盏酒,这才感叹道:“豫王生得可真好看啊,这就是所谓的龙章凤质吧!”
宋甜也不理他,只顾自己吃。
这家酒楼的黄河鲤鱼有好几种做法,宋甜点了糖醋鲤鱼和酸辣鱼片汤,糖醋鲤鱼汤汁酸甜鲜美,鱼皮焦脆,鱼肉细腻,酸辣鱼片汤又酸又辣又鲜,实在美味极了。
宋志远想到方才豫王主动和宋甜说话了,看宋甜的眼神越发慈爱起来,还主动拿起汤勺给宋甜添汤,声音也温柔了许多:“甜姐儿呀,豫王素日喜欢什么?”
他预备投豫王所好,让豫王重视宋甜一些。
宋甜把银调羹放下,又去夹素菜,口中道:“豫王喜欢骑马射箭。”
宋志远马上道:“那我弄几匹名马送给豫王!”
宋甜当即道:“爹爹,豫王的马,都是精挑细选的名马,普通马他不喜欢。”
宋志远:“……宝剑赠英雄,我若是送他名刀名剑呢?”
宋甜抬眼见爹爹眼巴巴看着自己,笑眯眯道:“爹爹,我不是说了么,豫王很喜欢我,你待我好,豫王自然心里喜欢了。”
宋志远打量着女儿,心道:豫王生得跟天仙似的,眼光必定也高,甜姐儿虽然美貌,却幼稚得很,豫王怕是把她当好玩的小孩子看,故意逗她,还是不要信她的好。
甜姐儿才十四岁,往后日子多如树叶儿,慢慢再往后看吧,不宜操之过急……
晚些时候我先去见黄连,向黄连请教豫王在陛下那里是否得宠,再安排接下来的行动……
父女俩各怀心思用罢午饭,坐在雅间里品茶,吩咐宋桐去结账。
宋桐很快回来了:“老爷,掌柜说有人替咱们把账给结了,小的问是谁,掌柜却不肯说。”
宋志远疑心是豫王吩咐人结的账,心中甚是欢欣,面上却颇为平静,带着宋甜离开了酒楼,回柳条街去了。
宋甜想着爹爹中午饮了差不多两壶玉梨春,就把宋志远送到外书房,吩咐宋梧安顿宋志远在书房歇下,然后才带着紫荆回了后面园子。
睡罢午觉起来,宋甜呆在房间里研究改良解毒药方,一下午没出去。
上次在宛州家里救治服毒自尽的钱兴娘子,对宋甜来说是极难得的经验,她路上想了一路,如今终于有时间有地方来改良配方了。
到了用晚饭时候,田妈妈带了小丫鬟来给宋甜送晚饭。
宋甜有些诧异:“我爹不在家么?”
若是她爹在家,田妈妈一般是在前面服侍她爹用饭的。
田妈妈一边摆饭,一边道:“老爷睡醒起身,就去黄太尉府上了,临去交代不要预备他的晚饭。”
宋甜心道:爹爹去见黄连,难道是和黄连商议派大伙计到林七船上的事?
西间门上未挂门帘,田妈妈一眼看到里面书案上摆着两排油纸,油纸上都是些色泽各异的碎末,忙道:“姑娘,西间书案上那些碎末子是什么呀?”
宋甜原本正在出神,闻言忙笑着道:“是我学着配药呢,田妈妈你别管我。”
她心里记挂着那些还未配好的药,匆匆用了几口,便让人收拾下去,自己又进了西间开始忙碌。
待终于重新配好解毒药,宋甜这才松了一口气,趴在榻上让紫荆给她捶背按腰——她坐了太久,以至于腰酸背痛,颇为难受。
紫荆一边用胳膊肘碾压宋甜的背,一边道:“姑娘,老爷给的那个皮匣子,我按照你的吩咐,锁在咱们要带回王府的那个皮箱里了。”
宋甜“唔”了一声。
紫荆又道:“姑娘,明日你带我逛街去,好不好?”
宋甜满口答应了下来:“京城女子引领全大安女子衣饰妆容的风尚,明日咱们去逛一逛,看一看,买些新衣服新首饰新香膏脂粉。”
两人正絮絮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传来小丫鬟桃枝的声音:“大姑娘,外面有个姑娘来见您,田妈妈让我来通禀!”
宋甜心跳忽然有些快,她一骨碌爬了起来,理了理裙子就要外走,口中道:“桃枝,那姑娘长什么模样?”
桃枝褔了福,道:“那姑娘个子挺高,长得挺好看,就是瞧着冷冷的,不爱搭理人!”
宋甜心跳更快了,脸颊也热热的,她急急下了台阶,往前疾走:“是我一个顶好的闺中腻友,我这就去接她!”
宋家宅子不大,宋甜很快就跑到了二门那里——二门那里挂着一对灯笼,田妈妈正陪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在说话。
从侧面看,那女孩子身上穿着白绫竖领对襟窄袖衣,深蓝绣花褙子,系了条玄丁香色织金裙子,身材细条,体态端庄清贵。
宋甜单是看到侧影,就知道是谁了,当即喜滋滋道:“臻姐姐,你来看我了!”
那女孩子闻言,转身看了过来,凤眼朱唇,肌肤白皙,清丽之极,简直是宋甜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了。
宋甜这些日子都是一个人,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了,今日见到也只是匆匆一瞥,因此激动得很,忘记“臻姐姐”其实是“臻哥哥”了,一把扑了上去,把这位“臻姐姐”抱在怀里,双臂环住“臻姐姐”纤瘦的腰,把脸埋进她的颈窝:“臻姐姐,我好想你!”
她真的好想赵臻啊!
赵臻僵在了那里,双手直直垂下:“……”
宋甜这小姑娘,也太热情了吧?
看来她真的是很想我啊!
也许她是把我当哥哥了,嗯,有这样一个妹妹,似乎也不错。
被宋甜紧紧拥抱着,赵臻觉得胸臆之间满满当当的,白日因为金明池而产生的不平、愤懑、难过,都一扫而空。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接着便是宋桐的声音:“老爷喝醉了,田妈妈快来接老爷!”
宋甜顾不得别的,拉着“臻姐姐”的手就往里跑,口中道:“田妈妈,我带臻姐姐往后面去了,你让爹爹别来打扰我们!”
田妈妈答应了一声,忙吩咐紫荆带着“臻姐姐”的两个丫鬟去园子里,自己到外面迎接宋志远去了。
第42章 小楼窗内欢喜相对 赵臻的……
宋甜牵着赵臻的手, 一直回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这才松开了手。
她先把赵臻安顿在了窗前的榻上,然后走到楼梯口, 吩咐紫荆送茶点果子上来。
京城宅子是田妈妈当家,田妈妈心里只有两个人——宋志远和宋甜。
在她老人家心里,宋志远毋庸置疑地排在了第一位。
占了宋志远的光, 宋甜排在了第二位。
因此在京城宅子里,宋甜这边的供应简直是极大丰富, 不过片刻,紫荆就端着托盘上来了——全是宋甜爱吃爱喝的。
宋甜知道赵臻爱吃樱桃, 便把那碟红盈盈的樱桃放到了他那边,想起他爱吃甜食, 又把那碟桂花糕放在了赵臻那边, 剩下的小黄杏和炒板栗则放在了宋甜这边。
紫荆自下楼管待做丫鬟装扮的琴剑和棋书。
宋甜端起银壶,给赵臻斟了一盏杏仁茶, 见他端起饮了一口,先问道:“这杏仁茶是不是很好喝?”
赵臻眼睛看着她,点了点头。
宋甜眯着眼睛笑了:“这是田妈妈自己做的, 我觉得挺好喝, 想着你也喜欢,就让人送上来了。”
赵臻有一段时间没怎么吃甜食了, 觉得这杏仁茶甜而不腻, 口感顺滑, 便又饮了一口。
宋甜一直笑吟吟地看着他, 待他把一盏杏仁茶饮完,便又执壶添满,然后道:“臻哥, 你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我好久没见你了。”
赵臻笑了:“中午时不是刚在樊家酒楼见过?”
宋甜摆弄着茶盏中的小银汤匙:“那算什么见过啊,就只看了你一眼罢了。”
那一刻,帘子掀开,赵臻从阁子里出来,简直如雪白牡丹花在月下绽放,让她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赵臻心里盛的事情太多,唯有闲暇时才偶尔会想到宋甜,听宋甜这么一说,他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一颗心似在春风中飘摇,又似在温水中浮荡,飘飘悠悠,沉沉浮浮……
屋子里静了下来。
外面晚风吹着白杨树叶,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不知何处传来的叮咚琴声,还有女子隐隐约约的柔媚吟唱声:“……俏冤家扯奴到窗外,一口咬住奴粉香腮,双手就解香罗带。哥哥等一等,只怕有人来……”
赵臻听力极好,听得面红耳赤,忙去看宋甜,见她正专心致志用小银剪给自己剥炒栗子,不知道听见没有。
他起身关上了窗子,心道:甜姐儿还小,这样的艳-曲,可不能让她听到。
宋甜把剥好的栗子放在小碟子里,把小碟子搁在了赵臻面前的小炕桌上,然后道:“你尝尝这个,据田妈妈说,这是山里产的栗子,特别面特别甜。”
赵臻拈了一粒栗子吃了,这才缓缓道:“这段时间,我进宫给父皇和皇后娘娘请安,跟着太子和韩王去嵩山打猎泡温泉,还跟着太子听了几日课,晚上就歇在了东宫——东宫有一位侍读学士,其父曾在戚继光麾下管理书信文书,我正好向他请教戚继光的治军用兵之道……”
自从母妃去世,赵臻就一直跟没了笼头的小野马似的,随心所欲东游西逛,反正永泰帝不大理会他,皇后也不大管他,他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和人交代自己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