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革了父亲和叔父的职,到头来他也会外放离京。不想因着新帝登基朝局不稳,且又是用人之际,太子殿下到头来还是对杨家网开一面。并暂且让他领了湖广巡抚的职务,来处理这些事。
倒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她和李知韫那奸/夫却在此处安家。
“湖广情势复杂,且当地官府并不知我已提前来到湖广。先按兵不动,待我查明湖广流民和匪贼的情势再说。”
湖广匪害在至德年间便层出不穷,履禁不止,难保不会同当地官吏勾结敛财。李知韫出了京城,如今又将野心瞄到湖广,看来他依旧不死心。
洛宁已在榻上呆了两天,仍不见杨晟真的影子。
到了第三天夜幕,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漆黑的皂靴映入眼帘,洛宁睁开眼睛,知道是他回来了。
“二表兄,”洛宁睁开红肿的眼皮注视着他,待他走近,才轻轻扯了扯他深黑的长袖,“二表兄,能不能先让珍娘喘息半晌。”
她说着,委屈地支起右膝,给他看那微微红肿甚至结痂带血的脚踝。“这链子太重了,珍娘每日行动都不便,链子沉得几乎要拽断珍娘的脚踝。”
他若有所思,凝神片刻,不知从何处找来了工具,对准了锁孔。
洛宁的心也跟着那开锁的铁器上下起伏,随着咯吱一声,沉重的锁扣开了。洛宁红肿的右脚终于得以释放。
她心下一喜,刚想开口撒娇道谢,缺不料那刚刚脱离右脚细腕的沉重锁链如今已戴到了光滑白皙的左脚上。
洛宁唇角的笑意顿时消散,疑惑的目光撞进他的眼底,“珍娘,我说过了,莫要同我耍这些心机。右脚肿了。就带左脚上,左脚肿了――”
他顿了顿,唇角扬起一丝微淡的笑意,不过洛宁却心下惊悚,他那笑意分明就为达眼底,反而还有些冷意。
“我便会着人打一幅宽大些的,戴在珍娘的腰上,到最后,要是腰也肿了,就戴到脖子上。”
他这话说的没有丁点温度,洛宁的心就像她颤颤的左脚,如今仍在止不住的发抖。
“二,二表兄,绝,绝不会那样对待,对待珍娘的。”她的肩膀轻颤,下意识的抱住杨晟真的胳膊,如同跟大人告状的孩童似的,“二表兄,经过这几日的反省,珍娘真的知道错了。”
“二表兄,求求你原谅珍娘吧。珍娘真的知道错了。”
见他仍一幅无关紧要轻描淡写地打量着自己,洛宁抱着他的手臂随即滑向他劲瘦的腰肢。仍向往常一样抬起楚楚可怜的面庞仰脸望向他,哭得梨花带雨。
“这次珍娘真的想清楚了,珍娘再也不会欺骗二表兄了,真的,再也不会了。”
哭得声音都逐渐嘶哑了,他并未阻止她涌上来的动作,只是一直淡漠如初的打量她。眸光探进她的眼底,思量着这回又有几分真假?
“二表兄,珍娘到底要怎么做你才可能信我?”难不成还真想将她关在这里一辈子?洛宁心中有些慌乱。
“怎么做?”久久垂落于身侧的手,顺着纤细的腰肢抚上她的脸颊,他轻笑着,“珍娘觉得如今挡在你我面前的,该是什么?”
洛宁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想起知韫哥哥,而后是,她腹中已有三月的孩子。
她暗自咬了咬牙,在心中怒骂杨晟真无耻下流。可如今在她手上,她又怎么逃得出去。
“珍娘,”洛宁声音哽咽,眼眶中打转的泪珠终是落了下来。并未抬袖掩去,“一切都听二表兄的……”
“呵,这话毫无诚意。珍娘素来说谎惯了。我又该信你几分?”
指腹因常年握笔而带来的厚茧磨的洛宁脸颊一阵发痛。眼眶的泪意不断。洛宁内里早已急得一团乱火。她不敢哼唧,怕这一瞬间来之不易的机会又转瞬即逝。
洛宁渐渐起身,虽站在榻上却也不过堪堪与他同高。洛宁收回眼泪,与他双目对视。
他眼底再不复往日的柔情,只凛着神色,冰冷的目光里皆是讽意。
镶嵌着白玉的腰封落于脚踏上,寻着他的腹部右侧的衣带,洛宁用力抑制颤抖的双手,根本不敢抬眼看他。
一看到他的那张脸,她便会情不自禁的想起知韫哥哥,那个她真正的夫君,她的男人。
可如今为了活命却不得不同杨晟真行这些事。
手还未碰到□□的系带,纤细的早已早已被人擒住,迎上那盛满怒意的目光,洛宁心下发颤。
“够了!”
洛宁拧起秀眉不解地看着他,生怕自己又在何处惹怒了他。
“方才为何不肯看我?”他冷嘲着,深沉的眸子扫过她,旋即哂笑,“哦,不是不肯,而是不敢。我倒是忘了,那个人也顶着这样一张脸日日同你做这种事。”
洛宁一时哑然,迎着他的审问心中越来越怯。不过她知道,现在根本不是怯的时候,她方才废了那么大一通气力,不就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同知韫哥哥一同长大,她多少还是懂些医理的。
漆黑的眼珠一转,洛宁眼底的惬意与窘迫旋即显然。她挣扎着,另一只手腕直接从后环上他的脖颈,温热柔软的唇瓣将他的质问纷纷堵下。
不过瞬间,掐着纤细皓腕的指节更为用力,疼得洛宁倒吸一口凉气。可她依旧不敢停下来,这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唇瓣的掠夺仍在继续,洛宁吻得没有章法,只是近乎本能的去撕咬啃夺他的唇瓣,最后攻城略地,探入敌营。
脖颈的刺痛传来,尖锐的指甲陷入肉里,杨晟真迷起眼眸,看着与自己较劲的小女人。他随即挣松手下的腕子,带着她的身子倾倒在榻上。
随着二人的动作,铁链哗啦啦响个不停,洛宁身下隔着一截铁链,又被他压着,迷茫间,疼得眼底浸出一丝清泪。
仿佛要惩罚她的肆意妄为,找回他以往那被践踏在脚底的尊严。杨晟真桎梏着她的皓腕,举过头顶。吻得更为用力,将方才的啃完,厮杀全部重新反击。
一只腕子上的红晕触目惊心,洛宁也顾不得疼。此时呼吸不畅,她越发气急,大着胆子在他攻势最为迅猛地时候狠狠咬上他的唇瓣。
鲜血在两人唇齿逸散,浓重的血腥气混着耳畔的铁/链哗啦声,洛宁睁眼的瞬间发现他眼底的幽沉愈发浓厚。
第64章 抓人的野猫
黑眸不复往日的清明柔和, 深沉的湖底仿佛在滋生滔天巨浪。洛宁倒是有些怕了,纤细的长/腿屈起又放下,带动着锁/链的哗啦啦的响个不停。
虽是拥吻, 如此亲昵的姿势,可两人均是睁着眼睛看向对方。
乌黑如缎的长发散在身下,现下她唯一能用来攻击他的, 只有一口玉齿,厮杀, 啃咬,带着她所有的怒气, 狠狠反击。
呼吸愈发急促, 低沉的气息传至耳畔, 洛宁忍不住脖颈一酥, 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平静的视线逐渐落在几步远处的小案上的一只含苞待放的荠荷。荠荷粉嫩, 枝干青绿, 渐渐隐没于月白冰裂纹柳叶瓶中。
“珍娘真的知道错了吗?”柔软的墨发划过脸颊,带来一丝痒意。洛宁回过身来已然对上他淡漠如霜的眸子。
肌肤白皙, 劲腰挺拔, 洛宁别开眼,不敢同他继续对视。
“珍娘怕什么?”他倏地捏过她的雪腮,强迫洛宁看着他,“珍娘嘴上说着知道错了,可此处却如此嘴硬。”
长指覆上那支含苞待放的荠荷,却没有任何变化。洛宁呼吸急促了几分,慌不跌的看向他, 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景。
“不,二表兄……嗯。”不过一瞬, 洛宁旋即换了一双泪眼,雪腮晕红,“许是……许是二表兄……不得要领……唔……”
被说到不得要领的人脸色暗沉了几分。该有的香艳旖旎随着他的起身随之烟消雾散。只有唇瓣的血痂还提醒着他方才的与她的较劲。
洛宁也顾不得羞赧,旋即坐起身从后抱住他的脊背,身前的雪软就那般毫无防备的贴了上去,使得正襟危坐的男人倏地一僵。
“呜呜,二表兄难道一点机会都不想给珍娘吗?”
“这几日我在这里想了很久,很久,终是想通了从前二表兄在杨府就是护着我的……那日珍娘昏了头,说出的话也没几分轻重,到叫二表兄伤了心。”
“如今,二表兄既然不嫌弃珍娘……”洛宁撑起身子,将下颌埋到了他的颈窝,如羊羔般轻轻蹭着他的脸颊,“二表兄不如再给珍娘一个机会,那让珍娘来……来服侍……二表兄。”
虽然如此说,可视线轮到那昂扬之处时,洛宁还是心中一惊。急忙暗暗后悔自己为何想了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阴招。
温热的气息在脖颈耳畔连绵不绝,杨晟真还未反应过来,双手已被人攥住,十指紧扣。
轻拢慢捻于荠荷之上,用心用力促成一双菡萏的绽放。
疾风裹斜着劲雨,稀稀疏疏地落在窗外。西巷的荷塘里,露珠般的雨点滴滴答答的荡漾在菏叶上,莹亮的水珠仿佛没有归处,在宽大的叶面上徘徊反复,不见归处。
支摘窗的扇叶也在狂风的攻略下咯吱咯吱晃动不停。不远处,砚池拿着一等火漆密封的信件急步而来,他走到抱厦前,方才收起油纸伞,就要敲门,却听见里面娇啼低喘声绵延不绝。
不知是什么在作怪,里面的女子的啼哭声越发娇弱。那声音转入耳畔,如同一把鸡毛掸子在心口不上不下的挠着。
砚池摸了摸头,不过一瞬旋即反应过来,也不由得脸面发红。再也待不下去,随即拿上油纸伞仓皇离去。
终是云消雨歇,洛宁再次睁开眼眸时,已是翌日申时。她下意识的坐起身摸向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劫后余生的松了一口气。
乌黑如缎的长发垂落的身后,身旁的男人早已不见。洛宁余光轻扫,随后定定地落在那已然绽放的浅粉菡萏上。视线下移至月白冰裂纹柳叶瓶,洛宁旋即垂下眼帘。
一方藕荷软被盖在身上,却依然掩饰不住黝黑的铁/链。泪花在眼眶中打转,洛宁咬着唇瓣控制着不让自己流下泪来。如今杨晟真那厮盯得紧,倘若被他瞧见了,指不定又怀疑她的心思。
任她如今多么委屈,多么辛酸痛苦,可这抹绞痛也只有自己知道。她不敢想象,若是知韫哥哥知道了昨天的事,还会不会像往常那般待她……可知韫哥哥的性命不才是当下最重要的吗?
现下她被困在这里一日,便一日寝食难安。
此时的寝屋内一片寂静,殊不知隔着几处雅间的正厅内早已剑拔弩张。
竹月圆领袍的轻松公子微抬下颌,神色凌然,琥珀色的眼眸里怒意点点。碍于修养,杨晟真只淡淡的喝着茶水,对他的质问不作一辞。
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扣在黄花梨桌案上,宋珏看着一触即发的二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见杨晟真依旧不说话,遂而起身拍了拍顾岚川的肩膀。
“岚川兄,此事并非如――”
“不必解释。既然陛下要派郭钦来监察此事,那我明日便返京。我不愿与郭家人同登一堂。”
听他仍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宋珏扶额叹息,“岚川兄又是何必?虽然是新帝登基,可锦衣卫仍听命于陛下。将来,在京城岚川兄还是要与郭钦同朝为官。”
“那又如何?顾家与郭家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不复来往。更何况,顾家有难,他便能随意欺辱我的妹妹?”他目视着杨晟真,窄袖下双拳紧握。
“他明日就到了。”杨晟真掀起眼帘,对上顾岚川的视线。
“湖广情势错杂,积难日久,且圣人才刚登基。派一位手段狠厉的角色来整顿湖广,纠察百官,并无不妥。倒时我们负责安置流民,解决匪乱,他在后方替我们解决那些贪官污吏,也不失良策。”
“对啊,岚川兄,纵然你再恨他,不如先将湖广的事解决了。之后再怎么样,那便是顾全大局。只要这事办好了,谁还管郭钦能不能好好的活着回来?”宋珏将他扶到了官帽椅上,又浅浅沏了盏茶给他。
至德年间,顾家获罪,顾岚川却因替圣人在湖广办事而幸免于难。湖广地势官吏如何,他自然一清二楚,与他们那些地痞油子斡旋多年,如今终于要结束了,这叫他如何不动容。
只是郭钦,郭家,确是他无法容忍的,二十多年前因着郭家害得姑姑惨死,如今郭钦那厮又想害他的妹妹。家不齐,何以平天下?
倘若他平定了叛乱,转身回头,他的妹妹,他的祖父祖母,皆数不在人世,那他做这一切又有何意义?顾岚川承认自己卑鄙,至德年间迟迟不肯解决湖广之事,自然也有暗中保护祖父之意。
只是当初的纵容使得如今流民匪灾更为猖狂。
良久,他无力的松下肩膀,垂下眼帘叹息,“两年来一事无成,想来祖父和阿盈该对我失望的。”
杨晟真与宋珏对视一眼,交换过眼神之后,皆没有说话。
“公子,公子,厢房里的那位姑娘――”有婢女匆匆赶来,还未踏进门槛,看着厅内三位主子惊地一滞。
“姑娘?”宋珏别有兴趣的挑眉,“子明你这是又金屋藏娇啊?”
不料冷眸一扫,宋珏旋即闭了嘴,下意识想起同样也来了湖广的那位,顿时竟然觉得心下痒痒的。
“子明,若是你厌弃了她,不如送我啊,我倒是觉得会这抓人的野猫怪有意思。”
杨晟真没有理他,道了声失陪后旋即离去。
“什么野猫?”顾岚川蹙眉不解。
“没什么,不过是兄弟之间的乐子罢了。”宋珏敷衍道。
只是顾岚川看着杨晟真离去的背影,仍是不解。杨晟真何时也学会找乐子了?